幾人早就已經商量好,先把榜給看了再去府邸不遲。
現在挨個昂着腦袋擠在人羣裏,與那日縣試放榜時一模一樣。
只不過這祁州道路比那金峯縣的要寬敞許多,府衙放榜處也是一大片的空地,再來這府試已經過了縣試這層篩選,現如今看榜的考生也沒有太過擁擠。
雖說如此,但是在地上掩面而泣的、罵罵咧咧的、手舞足蹈的、熱淚盈眶的還是不少……
蘇靈雙手握着小拳頭放在胸前,雙腳不斷地踱着小碎步,道:“郎君,別緊張,你一定榜上有名的!”
說完,就擡頭看榜去了……
周啓將她看在眼裏,可真是可愛極了。
至於榜,他沒多大興趣,照他考試時的發揮,混個秀才問題應當不大。
鑑於上次縣試的經驗,這次女人們就從榜首開始往下看了。
從開始的滿懷期待,越往後看,心就越涼,直到六十位秀才名額全部看完,也沒見着自家男人的名字……
而周啓早就已經一目十行的掃完了榜單,說失落是有一點。
這特麼古代科舉當真這麼難的!?
這六十個都是什麼天選之子?
蘇靈心裏也很難受,但還是沒忘記安慰自家郎君,小手勾在周啓的手肘處,強顏歡笑道:“郎君,沒事,這次沒考好我們下次再接再厲就好了!”
同在看榜的吳之桃也扁着小嘴巴,而趙翠花還抹了把淚。
“好了,咱看新宅子去。”周啓扯了抹笑容。
這活了兩世還是第一次因爲考試心情不佳,他突然就能理解到前世上學時,那些差生爲何每次考後都向他投來刀子般的眼神了。
要知道這榜上的六十個秀才是何人,他沒準現在也能恨得牙癢癢。
幸好是本來也無心科舉了,沒考上便沒考上吧……
“對對,看宅子去,到了新宅還得收拾可忙着嘞!”
趙翠花拉上吳之桃鑽進了馬車,蘇靈和周啓緊隨其後,來的時候幾個女人嘻嘻鬧鬧,現在車廂裏頭安靜的很,沒一人出聲。
就算偶爾閒聊,也都是些無關要緊雞毛蒜皮的事,沒一人再提科舉。
紫恆街,處於祁州城西市。
這裏雖然是個市集,卻基本沒有商鋪也沒有攤販更是沒有行人。
祁州城的人們更習慣在主街道上做買賣,而越往南走也就越繁華,至於東西兩側基本可以定位於郊區。
周啓的男爵府邸則處於西邊的紫恆街道,快臨近盡頭的位置。
好歹是個府邸,只見門前立着兩頭威武無比的雌雄石獅,左邊那隻頭上缺了個角,右邊那隻也缺了個腳,向地面呈現傾斜狀……
門口有三兩臺階,這便是古人常說的門檻,臺階越多門檻越高。
兩扇紅漆大門上面已經掉了些許漆皮,上面的銅環也早就已經鏽跡斑斑,雕了花的頂沿門邊更是沒有半分好樣……
但儘管如此,老母親趙翠花還是兩眼發光的嘆了聲:“真大啊!”
再往裏面走去,空曠的院落里長滿了雜亂的荒草,但應該是有人走動,在路面上被踩出了一條道來。
這時周啓纔想起柳司辰說過的,這常有流民盜寇。
但是已經遲了……
此刻在正堂外的角落裏,就有些許看不出人樣的身影。
在他們開門的瞬間,一雙雙如飢似渴的眼睛,齊刷刷的往他們這邊看了過來!
女人們也都注意到了那幾道身影,瞬間發出一聲驚呼。
“啊!……”
這下,流民全衝上來了……
周啓的第一反應就是將她們護在了身後,而後以極快的速度從袖子處顛出了一把匕首,吳之桃也慌慌張張的往錦鞋處摸去……
流民已到跟前,粗略估計,有十多個。
周啓正在盤算是挨個擊破還是先走爲上。
對付這些飯都喫不飽的流民盜寇他還是有一點點信心,但畢竟身後三個女人,一個老的一個孕婦還有一個黃花大閨女,要是真打起來,他只會顧左不顧右!……
眼見着這羣人就要一擁而上……
就在此時,身後的蘇靈突然出聲:“等等!……”
反而是包裹裏面的金銀珠飾,遺落在了一旁。
這時周啓反應過來,這裏面應該都是流民沒有盜寇。
而流民之所以稱之爲流民,實則就是一羣四處奔走生活沒有着落的農民。
這種羣體一般是由於戰爭或者災害產生,大多都是食不果腹衣不蔽體。
面對十多個人,與其跟他們打架不如將手中富足的喫食丟過去。
“娘子真聰明。”
“以前我爹爹也救濟過金峯縣的流民,他們不壞的,郎君你看……”
蘇靈說着,往院子左側指了過去。
只見那裏隔了一小塊土地出來,上面還長了幾株綠油油的野菜。
然而兩人話還沒說完,包裹裏的喫食就已經被一搶而空,沒搶着的流民回過頭對着他們眼神就更是熾烈……
這時候幾人也不在乎錢財了,趙翠花和吳之桃紛紛都將包裹丟了過去……
半時辰後,周啓已經坐在了正堂,身後是幾個女人們,底下是已經喫飽喝足了的流民,此時就跪在地上挨個做着自我介紹。
“我是沛縣黃雲村的住戶,里長是個缺心肝的,搶了我媳婦還把我趕了出來,我好不容易來了祁州城,想謀個差事做做,結果根本沒人要我……”
“我從北方沿路過來的,前幾年天災,家裏遭了大水……”
“我……”
他們早就聽說這宅子要有個男爵過來住了,大傢伙都在商量等那男爵過來了,就合力把他們趕出去!
但是萬萬沒想到,這男爵居然給喫的,還說如實說來的話可以再給一些。
是住的地方重要還是喫的重要?
他們選擇後者,到大街上睡也行,到橋底下睡也行。
反正是不能沒有食物,不然真的會死人!
至於那幾株野菜,根本就填不飽肚子,再說,只要領上能填飽肚子的糧食,野菜到哪裏種不是種?
但還是有個稚嫩的聲音開口了:“大哥哥,你能不能不要趕我們走,你來了我們就沒地方住了。”
角落裏,一個女人抱着個小女孩,大概也就六七歲的模樣,髒兮兮的臉上壓根就沒兩塊肉,用皮包骨頭來形容差不多,頭髮也甚是稀少,一看就很營養不良。
跪在前方的一個老人家往她們那邊看了眼,說道:“這是我家老三的媳婦,老三早餓死了,就剩這娘兩。”
周啓聽完後,心裏有點酸酸的,但他也不是善心氾濫之人,有一個疑惑在他心裏很是不解,就只問道:“你們是怎麼佔據這宅院的?”
據他所知,因爲早年的叛亂和天災可是產生了不少的流民盜寇。
這些人,向來都有佔據地盤來發展的習慣。
雖然這府邸老舊是老舊了些,但是耐不住它大啊!
按他們所描述都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農民,那是怎麼抵過其他不要命的盜寇和四處抓捕流民的官兵,在這裏安家落戶的呢?
此話問出,很久都沒人說話了。
不久後,還是跪在前面的老人家開口,說道:“我們見這院子沒人住,就住進來了。”
他說的是實話。
在周啓問出那個問題時,他們都愣了下。
不就是個宅院嗎?
還有佔據不佔據這麼一說?
而周啓現在是有些敏感多疑,還是狐疑地看了他們一眼,表示並不相信。
“要換以前的話,我們肯定是住不了這麼好的地,但是後來有了個新的知府,只要我們不犯事,就不會管我們!”跪在後面的一人好似已經想明白,解釋了起來。
“那盜寇呢?”周啓問道。
幾人又大眼瞪小眼了,最後還是前面的老人家說道:“你是說松子他們一夥吧?他們都不在城裏,都聚在西山那邊的山頭了,那裏有很多西莒國到祁州來做買賣的商人,他們在那裏攔路打劫……”
“商人要多的話,往南邊山頭不是更多?”
“那哪敢啊,南邊通往京城了,官兵可多着嘞!何況前陣子不是打戰嗎?哪敢往那邊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