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林先生。”李元浩依舊皮下皮肉不笑地問道。
“這是臨摹來的《花鳥圖》吧。”林然將畫卷合上。
他的心中有些感慨，流失國外最多的文物最多的是青銅器，其次就是國畫了。
有時候林然也搞不懂，老外明明欣賞不來國畫的美，卻喜歡把這些東西收藏到自己的博物館當中。
既然上天把李元浩帶到了面前，這就是給了自己一個收回國畫的機會。
林然內心想着，這傢伙居然有此等天賦，但他在電視上從來沒有看到過李元浩的新聞，可見他並沒有四處販賣文物，至少沒有被當衆揭穿過。
此等人才，不應被埋沒！
魏成斌還真是給自己帶了個寶物來了，林然下定決心，一定要將李元浩也收爲己用！
只不過對方性格高傲，怕比魏成斌更加固執。
這等人才，只有比他更強，讓他信服纔行。
手裏的花鳥圖雖然看上去天衣無縫，但只要是贗品，總會有破綻。
林然閉上眼睛，開始回憶以前和宋朝字畫研究組的同事談論的場景。
突然，一個想法浮現腦海。
他猛然睜開眼睛，其實從一開始看到這幅畫的時候，他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只不過，由於他一開始就知道這是仿製品，所以並沒有在意這種感受。
回憶起了前世交流的點點滴滴，他在檢查了一下花鳥畫，然後露出了微笑。
“李元浩先生，你臨摹的花鳥畫確實栩栩如生，放到市場上去賣，應該能釣到不少的收藏家。”林然說道。
這番話不知道是誇獎還是貶低，但對李元浩來說都沒有意義。
他也知道自己的實力高超，並不需要林然多此一舉的誇獎。
臉上輕視的笑意也更明顯了：“林先生過獎了，這可是我最得意的一幅作品。”
說着，他伸出了手，想把畫拿回去。
林然轉身，把畫卷交給了李元浩，說道：“但你的畫還有一個致命的缺陷，如果碰到研究宋代字畫的專家，怕是一下子就會露餡。”
李元浩接過畫的時候還帶着笑臉，聽到這句話，笑意瞬間消失了。
“林先生不用故弄玄虛，要不是魏成斌告訴你我擅長臨摹，你肯定看不出其中有什麼問題。”李元浩自信地說道。
他雖然只在書上看到過花鳥畫，但是他研究之深，甚至連其中細膩的筆觸都有研究。
爲了練好轉筆，他把家裏的報紙都畫花了，賣出去的廢紙都有上百元錢，足見下了多少功夫！
林然年紀輕輕，怎麼可能看得出其中的問題？
況且，他還不認爲自己的臨摹的有任何問題。
林然則是咧嘴笑道：“你的線條確實沒有任何問題了，堪稱完美的仿製。但是你不覺得顏色有些奇怪嗎？”
“什麼意思？”李元浩的手停在了空中。
由於他並沒有打算把仿製的畫賣出去，所以使用的都是商店當中可以買到的顏料。
並不像魏成斌，會特意僞造成從墓穴當中挖出來的感覺。
但是，他調配顏料，都是嚴格按照古本上進行對照的，他甚至用手電筒透過書本照射，兩個顏色幾乎完全重疊。
肉眼怎麼可能看得出來？
一定是在故弄玄虛。
他認爲林然只是在嚇唬自己，魏成斌估計被騙了，他決定下車之後和魏成斌好好討論一下這件事。
卻不想林然說道：“並非色差的問題，而是你的筆法有問題。”
“願聞其詳。”李元浩依舊保持着皮笑肉不笑的感覺，表面上客氣，心裏實際上輕視的不行。
“你難道沒有發現，趙佶的鳥雀線條纖細，卻能突出一種狂野感，而你的鳥雀，雖然外表上看起來一模一樣，卻少了一種...霸氣？”林然不慌不忙的說道。
聞言，李元浩的臉色微變。
他也確實注意到了這件事，無論他如何臨摹，都感覺少了些味道。
一種屬於皇帝特有的王霸之氣！
可是從外表來看，又看不出有何區別。
無論是線條，還是上色的彩，都一模一樣。
但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聽着。
林然接着說道：“其實，這主要是因爲趙佶使用了雙鉤重彩法，風格具自然野逸之趣。而你，只注重線條，卻沒有了解到墨韻。有些可惜。”
林然故意賣了個關子，像他們這種高傲的人，必須讓對方徹底心服口服，纔會踏實的幫自己幹活。
光靠魏成斌這層關係，是遠遠不夠的。
果然，李元浩在沉思片刻之後，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什麼是雙鉤重彩法？”
林然的話瞬間就勾起了李元浩的興趣。
雙鉤重彩法是一種工筆重彩，用線條先勾勒出物體形象後再填色，是國畫當中常用的技法。
雙鉤重彩最大的不同，就是在填彩過程中。
普通雙鉤技法，在填色的時候，顏色一定要選擇淡墨，在染的時候，則要進行多次渲染。
因爲人們喜歡的花鳥畫，往往是淡墨色的，是一種約定俗成的概念。
但趙佶是個不守成規的人，他就不相信這道理。
在他作畫時，往往喜歡用清水筆先把重墨推染，直到邊緣位置。
然後再用清水筆，將顏色減淡，導致畫面出現漸變的效果。
普通的老百姓沒辦法用雙鉤重彩法，最大的原因是他們用的紙受到了限制。
他們使用的紙往往較薄，如果用大量的清水，紙一定會破開。
所以，只有趙佶會用重彩法來渲染畫面，這也導致他和別人看起來都是畫鳥雀，卻多了一股王霸之氣。
別人還以爲這就是王者的氣勢，就連李元浩也覺得，只是因爲他先入爲主，認定了自己的是贗品，纔會產生不如對方的想法。
經過林然的點撥，李元浩頓時如夢初醒。
他閉上眼睛，開始回憶起細節，原本他還好奇爲什麼畫邊緣會多一些水漬，他還以爲是趙佶的某種特殊習慣，所以他也在畫旁邊加了幾點水。
原來，是自己誤解了！
雙勾重彩法，多麼藝高人膽大的名字！
原來古代皇家還有這種技藝，就算傳出去，民間也難以效仿。
林然此時已經回過頭，看着車窗外。
但他偷偷瞥了一眼後視鏡，果然，李元浩正用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看着自己。
眼中的輕蔑和自信也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求知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