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唐蘭軒並沒有多想,以爲是哪個愛國企業家匿名過來的文物。
當即便拿出手電筒研究起來。
此鏡呈現圓形,從外表看,工藝極爲精湛,鑄工細緻,紋飾更是隻能用鬼斧神工來形容。
上面的紋路奇譎秀雅。
鏡子擁有三絃鈕,在鈕的外圈一週,呈現凹下去的環形帶。
整面鏡子的主題紋飾是六山紋飾,同時還輔以羽狀地紋,是極爲罕見的複合紋路。
所謂的六山紋,是指有“山”字紋。
在戰國時期,非常流行的“山”的形狀,時常被當做青銅鏡的裝飾紋飾。
常見的有三山、四山、五山,六山的最爲罕見。
實際上山字鏡的出土數量並不少,而且區域寬廣,從北燕國到南楚,都有出土。
只不過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楚墓出土的山字鏡。
出土的山字鏡中,四山鏡數量最多,其次是五山鏡和三山鏡。
六山鏡最爲稀少。
其實“山”字紋並不是代表山,而是在清代的梁廷所著的《藤花亭鏡譜》裏提到了相應的研究。
山字鏡的中的“山”,實際上只是一種古代的圖案,可能代表某種字體,但絕對不是山的意思。
通常呈現全部左旋或者右旋的排列排列結構,左右兩豎會內收,形成銳角小三角形狀和楷體中的“山”字很相似,因此得名。
手裏的六山紋方正莊麗,地紋縝密秀麗,層次分明。
當時的唐蘭軒驚爲天人,認定這是二千年前的精品,還感慨道:“戰國時期的鍊銅技術真是高明,千年過後,依然色澤如新,光彩照人!”
唐蘭軒立刻將六山鏡交給了文物研究部的人,讓他們去研究其內部來歷,自己則是找到郵政的人,希望能調查清楚捐贈者是誰。
不僅僅是爲了表示感謝,更想了解他是從何得到這六山鏡的,或許可以找到更多的精品。
林然一聽臉色立馬變了,他大概猜到了接下來發生的事。
趕緊向唐蘭軒說道:“老師,你該不會說這鏡子,是陳誠僞造的吧?”
唐蘭軒眼神中滿是悲傷:“正是如此。”
“不對啊!老師,六山鏡的鑑定應該有很多成熟的方法。”林然回道,對於戰國時期的銅鏡,他們已經做過很多研究了,總不至於被輕易欺騙。
“我當時從各個角度都對其進行了驗證,包括表面的綠銅鏽,還有六山鏡的細節,都已經全部檢查過了。”
“甚至連綠銅鏽都沒有除去,就是爲了保存戰國楚式六山鏡的原汁原味。”
“仔仔細細地全部檢查了一遍,無論是材料,做工,都是戰國時期的風格。”
“那您是怎麼知道是陳誠做的呢?”林然似乎在尋找答案。
“因爲就在一個星期後,我收到了陳誠的來信。”
“他在信中告訴我了包裹就是他寄來的,完美還原了先前我和他一起研究的六山鏡的細節,甚至加以了改良,最爲可惡的是,他竟然在信件裏附帶了製作方法。”
林然聽到這裏,頓時皺起了眉頭。
唐蘭軒站在窗戶旁邊,雙手背在身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窗外。
似乎在回憶當時的場景。
林然注意到唐蘭軒的每一個動作,似乎都有些顫抖。
他立刻走到唐蘭軒身邊,深怕老師一個不注意,會因爲過於激動而暈倒。
自己真是錯看了陳誠,在鬥寶會上,陳誠直言不諱的性格,林然還是對其有一定好感的。
沒想到他背後竟然是如此陰暗的人。
而且,這麼重要的事,他竟然直接在信裏寄給了唐蘭軒。
要知道這些工藝如果傳出去,只要稍微懂行的人就能複製,到時候六山鏡造假氾濫,對於真正的考古工作,將會是摧毀性的打擊。
“老師你不要激動。”林然大概能感覺到唐蘭軒的心情。
這可真是一次痛徹心扉的收徒經歷。
別說是唐蘭軒了,恐怕就算是自己,在知道徒弟拿着從自己身上學到的知識去作惡,他也無法原諒這名弟子。
唐蘭軒本來就是一個追求歷史真相的人,對陳誠有這樣的評價,也就不足爲奇了。
等了片刻,唐蘭軒情緒才平復下來。
他轉過身看着林然,說道:“我唯一慶幸的是,接下來的八年時間,我沒有見到任何六山鏡的贗品,甚至真品也沒見到,所以我想陳誠可能當時只是爲了氣我才做出如此舉動。”
“現在我也快退休了,既然他回到了京城,我也想再會會他,問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唐蘭軒停下手上的動作,握住了林然的手,說道:“林然,請你幫我這個忙,拜託了。”
林然也只能點頭,看着唐蘭軒身影有些難受。
“老師,我一定會像辦法把他帶來的。”林然說道,“不過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可否讓我看看那面鏡子?”
林然心想,或許一切的答案都在鏡子之上。
他也很想看看,能以假亂真的造假技術,究竟是何水平。
“我讓研究部的人找找。”唐蘭軒說道,自從知道是贗品之後,研究部的人很失望,就丟到了廢品倉庫裏。
都已經過去八年時間了,廢品倉庫裏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
找人的事,林然倒是能委託楊建龍搞定。
但以陳誠的性格,即便自己去拜訪他,也未必肯見自己。
想要把他帶到唐蘭軒面前,最好的辦法,就是識破那面鏡子裏的破綻,並且把贗品還給他。
唐蘭軒卻搖了搖頭,說道:“林然,雖然我知道那是贗品,可是,我竟然沒辦法看出其中的門道。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破,鑑定工作還交給你了。”
“嗯。”林然聽着老師說出這樣的話,有些難受。
他知道唐蘭軒對自己一直都很好,對他傾囊相助。
原來背後還有這麼一段故事。
前世沒機會報答唐蘭軒,現在終於可以解開他的心結了。
對於鑑寶,林然充滿了自信。
“老師,交給我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