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頁紙而已，陸亦琛卻看了很久，很久，他想把每一個字都分解開，還想把那張紙裁成兩層，看看是不是有個夾層，像變戲法，藏着另一面，那一面纔是真相。
可是現實擺在眼前，直白、辛辣。
他無法接受自己看到的內容，荒謬，實在太荒謬！
“呵呵……”
良久，他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姐夫，讓你看到這些……我真沒臉說話，還有我姐……我姐要是看到這些，我真怕她受不了。”
說到底，他還是個孩子，承受這麼沉重的真相，傷害太大，他於心不忍。
程墨安單臂摟了摟他的肩膀，父親一般的把小琛護在臂彎裏，“有我在，沒事，都過去了，何況上一代的一切，跟你們無關，你有權力知道真相，但不需要對此負任何責任，懂嗎？”
陸亦琛懂，他懂爲什麼外公到死都不願意說出當年的事情，爲什麼連報紙、網絡都查不到父親的死亡真相，父親死亡的時間雖然已經過去了十多年，可按照網絡發達程度，不至於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
外公花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封鎖了全部消息，不然不止光影集團，恐怕歐陽集團也會收到牽連。
從資料上看，歐陽集團已經被波及，股價連着一週跌到谷底。
陸亦琛心疼的是，當年，外公是怎麼撐下來的？失去了最愛的女兒，公司狼煙四起，又受到海外公司的惡意碾壓，市值蒸發幾百個億，幾乎搖搖欲墜。
外公用了什麼辦法力挽狂瀾？又是懷着什麼樣的心情，一步步解決了兒女捅下的婁子？
想到去世的外公，陸亦琛眼淚決堤，滾燙的眼淚順着臉，顆顆滴在程墨安衣服上。
可是他不懂，他想不通父親爲什麼做那種事。
父親在他心裏的形象高大了十幾年，每次幻想父親生前，他都抱着樂觀、憧憬的心態，想着以外公的修養氣質，母親的才華嫺雅，父親肯定是個風度翩翩的男人，學富五車，人品端正。
程墨安輕輕的拍他肩膀，“在我面前，盡情哭個夠吧，但是看到你姐，可不要再哭，你哭，她肯定比我更心疼，她懷着孕，我怕她受不了。”
陸亦琛哭的啞了嗓子，嗚嗚咽咽發不出聲音回答，像個徹底放開了堅強僞裝的小孩子，委屈時躲在大人懷裏，放肆的哭。
程墨安任憑他哭，任憑他的眼淚鼻涕黏在高檔西裝上，打溼了袖子，還黏糊糊的弄溼了襯衣。
大概過了一刻鐘，陸亦琛才止住哭泣，眼睛通紅，爆出了一道道紅血絲，鼻子也揉的通紅，更像個大男孩。
他吸吸鼻子，意識到失態，尷尬的扒了扒頭髮，“姐夫，你的衣服……”
程墨安撘眼看到溼噠噠的那片東西，皺起眉頭笑笑拍打他肩膀，“我下午還有個會議。”
陸亦琛的臉被他一句話嚇得深了好幾個色號，“我讓祕書去買一套新的，半個小時你等得及嗎？要不你在這裏等着，我出去買，我開車快。”
程墨安抽出隨身攜帶的男生手帕，擦了擦最髒的地方，“不開會了，今天翹班，喝酒嗎？陪我喝兩杯。”
安靜的天宮包廂，陸亦琛坐在舒服的真皮座椅上，面前的長條矮桌子放了白酒、啤酒、紅酒、洋酒。
一字擺開，任君挑選。
陸亦琛平時不怎麼喝酒，除非遇到喜事或者很心煩，沒辦法排解，纔會通過酒精暫時麻醉自己，可是他更清楚，麻醉之後更加清醒，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
在沒有人可以依賴之前，他從來不放任自己的情緒，也不敢擴大心裏的悲痛。
而如今，姐夫坐在身邊，他忽然感覺自己有了任性一把的資本。
“這麼多，我都能喝？”
“喜歡喝什麼就開什麼，不過癮就全部打開，但是要量力而行，不能喝醉，還有，不能讓你姐知道。”
陸亦琛掂量掂量這個，研究研究那個，都是限量款好酒，隨便喝哪個都賺大了，“姐夫，我見過妻管嚴，做什麼都不敢讓老婆知道，但是你不一樣，你每次都是替我姐考慮，怕她擔心，以前我真不明白，你怎麼會喜歡我姐？我姐她……是可愛，也挺漂亮，但是跟你身邊那些女人比起來，好像也沒特色吧？你到底看上她什麼了？現在我還是不懂。”
程墨安看他研究軒尼詩的時間最長，親自打開瓶蓋，給他倒了一杯底的量，“你真這麼想？在你心坎裏，你姐就是那麼平凡無奇的女人嗎？”
陸亦琛道了謝，端起酒杯聞了聞，酒香四溢，的確是珍藏佳釀，“我姐她……也就是可愛點，機靈點，善良點，義氣點，勇敢那麼一點，認定的事情頑固了一點點，好像她就是那種天生招人喜歡的類型，老天賞飯喫。”
程墨安薄脣勾了勾，“呵呵，你姐這麼獨特又可愛，我喜歡她，你還有什麼不懂的？”
陸亦琛沒說服了。
兩人邊聊邊喝酒，因爲酒精的刺激，陸亦琛放大了膽子，往程墨安的位置蹭了蹭，神祕兮兮的八卦，“姐夫，我不小心聽說，你對我姐催眠過，你爲什麼催眠我姐？怕她賴上你啊？還是發生那個事情以後，你清醒瞭然後發現睡了一個野丫頭，很後悔？我好奇死了，姐夫你能告訴我嗎？今天我心情太差了，需要治癒。”
陸亦琛撒嬌的樣子，跟晚晚有六七分的相似，他年紀尚輕，更有孩子氣，還喜歡扯程墨安的衣襬，修長的手指揪衣服一角，拽啊拽。
程墨安被刺激了，“……”
還好兩人的關係乾乾淨淨明明白白，否則他要怎麼解釋？
“姐夫，你說說啊，也許我就被治癒了呢。”
程墨安撘眼，拂去他的手，給他塞了個沒剝皮的橙子，“我抹去了你姐姐的部分記憶，你想不想知道什麼內容？”
“想！！！”
陸亦琛眼珠子快要飛出來，我的天啊，他已經取代老姐成爲姐夫信任排行榜上第一順位的人了嗎？
程墨安淺酌了幾口紅酒，從容雅緻的提點，“你姐姐認錯人了。”
“認錯人……？？？”陸亦琛吞下口中的酒，“認……成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