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七個字組成的一句問話，卻讓伊洛斯感到了雷霆萬鈞的震撼。
那被他自己塵封，困於記憶最深處的畫面，又一次在他腦海裏浮現！
那是很多年前他來龍國的事了。
當時，龍國正在經歷戰火，他抱着傳播神的仁愛的念頭來到龍國，想要讓這片從未被神榮光照耀的大地得到神的救贖。
一開始，他是挺順利的，民不聊生的龍國人，很容易就成了神的信徒。
如果中間沒出什麼波折，搞不好他都在龍國開創第二教廷，成爲新一任教皇了。
然而，失敗總是貫穿人生。
於他正準備大展宏圖之際，他遇到了那個令他陷入墮落的女人。
不，準確的來說，是女娃。
他一輩子都忘不了那一天。
那天，他走在因戰亂顯得破敗的街頭，明媚和煦的陽光與當時的場景形成巨大反差。
他遇上了一個手捧窩頭，面色安然的女娃。
女娃臉上的神情充滿了無畏和淡然，那是伊洛斯踏入龍國後就沒見過的神情。
戰亂，帶給人們的，不僅僅是肉體上的無家可歸，還有精神上的。
他見得最多的，就是身處於戰亂之中，人們浮現的迷茫和不安。
見到女娃表現如此異於常人，伊洛斯不可避免的生起了好奇心，並上前詢問。
這一問，便開啓了伊洛斯的墮落之途。
“娃娃，你不害怕嗎？不害怕天上的飛機掉落炸彈，不害怕明日就再也睜不開眼嗎？”
伊洛斯至今都還記得，那女娃在聽到他這問話後，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張口便來。
“你，不自由。”
短短的四個字，徹底的引起了伊洛斯心底的好奇心。
“哈哈，我問你害不害怕，你說我不自由？”
“來，你說說看，我哪裏不自由？”
聞言，女娃依舊沒有看伊洛斯一眼。
“我不害怕，這世界由我而生，我若死了，這世界也就沒了。”
“我知道你，你在城裏發糧食，讓人信仰你嘴裏的神。”
“可，每個人都是自己的神，爲什麼要去信仰一個神？”
“你，不自由。”
“你，不光不自由，而且也想讓別人不自由。”
即便到了現在，伊洛斯也想不出一個自洽的理由來說服自己，他不明白爲什麼能從一個女娃口中聽到這種話。
自詡神的忠實信徒的他，哪裏容得了女娃的這種瀆神之舉？
他當場就做出了駁斥。
只可惜，他的言語在女娃面前毫無力量，無論他怎麼讚美神，怎麼替神顯露所謂的神蹟，女娃自始至終都視而不見。
彷彿正如女娃口中所言，她自己便是神！
伊洛斯咬着牙對女娃用出了神獄牢籠，結果不僅沒讓女娃懺悔自己所言，反而讓他心態崩了。
無關力量的強大，純粹思想上的碰撞上，他輸得一敗塗地！
那一日後，伊洛斯回到了教廷，跟個瘋子似的叫嚷着自己是神，是自由的。
當時的教廷花費了巨大代價纔將其鎮壓到放逐之地中。
在漫長的歲月裏，伊洛斯封禁了那段記憶，重新用神的信仰來把自己束縛。
直至，他碰到葉風雲。
將他耗費多年才封禁的記憶放了出來！
信仰的崩塌，往往只在一瞬之間。
當年的問題，他並非是解決了，而是逃避！
如今，問題捲土重來，再加上逃避問題之後發生的種種記憶一綜合。
伊洛斯，崩了。
只見，他手中代表着其信仰的聖遺物聖經突然自燃，困住他和葉風雲的純白空間亦如蛋殼般一點點破碎化爲光輝消散。
他大口喘着粗氣，整個人被冷汗打溼了全身，被教廷聖水滋養的身軀開始迅速變老。
不過幾息的時間，他便從一個意氣風發的中年男子變成了一個即將油盡燈枯的垂暮老人。
見着伊洛斯這般變化，葉風雲感慨一聲：“我知道你，伊洛斯，我六師父的第一個教徒。”
聽到這話，伊洛斯費力的擡起頭，用那雙渾濁不清的眼睛望向葉風雲。
“六師父？你是她的弟子嗎？”
“我……是她的教徒嗎？”
聞言，葉風雲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爲什麼不算？”
“我六師父說，當年在你離開之前，她在你眼中看到了自由。”
“一時的自由，就不算自由了嗎？”
葉風雲曾經問過她六師父自由教派的歷史，他六師父曾言，自由教派的第一個入教者便是教廷的紅衣大主教伊洛斯。
因爲時間過於久遠，以至於葉風雲到現在纔想起來。
“一時的自由，也是自由？”
伊洛斯面露迷茫，反覆的說着這句話。
那雙渾濁的眼睛，似乎是受到了什麼不知名力量的影響，竟逐漸恢復清澈。
“哈哈哈！”
突然，伊洛斯老軀一震，不知哪兒來的力氣仰天長笑。
“我是自由的，我是自由的！去你嗎的神！”
這一聲，穿透天際！
伊洛斯整個人都隨着聲話語的脫口而出變得灑脫不羈起來！
他，徹徹底底的背叛了他多年的信仰，從內至外！
不再是以前迷茫，不再跟以前一樣逃避！
他，接受了自己。
接受了那個自由的自己！
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完滿了。
彷彿是爲了獎勵他一樣，忽然，一陣微風吹來。
伊洛斯的身軀在這微風之中化爲了塵埃。
他自由了，不再被形體和精神束縛，徹徹底底的自由了。
見着此景，葉風雲只能忍不住感慨一句：“自由教派，牛筆。”
原本以爲還要多費番功夫才能將伊洛斯解決，誰知道事情竟然會是這種走向。
教廷？
什麼廢拉不堪的東西。
自由教派纔是永遠滴神！
解決完伊洛斯之後，葉風雲隨即回到了唐門。
見着葉風雲去而復返，且身無異樣，唐若雪連忙上前，面露關心之色，問道：“葉公子，你沒事吧？”
聞言，葉風雲淡淡一笑，擺了擺手：“問題不大，已經解決了。”
衆人聽到這話，紛紛鬆了一口氣。
隨即看向葉風雲的眼神中，又多增了幾分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