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春節，一年一度的返鄉擠車潮又漸漸拉開了帷幕。除了無法降溫的鐵軌，最忙碌的就算穿梭於幾個勞務輸出大省的湖南、四川、廣西、貴州的臥鋪大巴車了。
又到了“睡蓮花開”兩家店組合經營的日子。
這天中午，雯雯從店裏打電話過來說，如果我有空的話，想邀我和店裏留下的小妹們一起過“小年”，提前喫頓“團圓飯”！還有重要的話跟我說！
細數日子，我快兩個月沒去過“睡蓮花開”了，最近的一次還是陳警官他們冒充地產經紀人在店裏暗訪的那天。
因店裏的小妹走了大半，一個個都返璞歸真、跋山涉水地回家過年了，喫飯的時候也就剩下了一大圓桌。
無論在外如何濃妝豔抹，飽經風霜，都還是會用一身新衣裳將虛榮與委屈包裹，體體面面地回到故土，和家人團聚；小住在靠自己的肉體賺回來的銀兩修繕的新居里，自享一份成就！
當然，也還是會有個別喜歡顯擺的女人，不願卸下僞裝，在村頭鎮尾招搖得理直氣壯！
看什麼看？！
你管老子在外面幹什麼！笑貧莫笑娼！有奶便是娘！
真的是歲歲年年人不同啊！
隨着外出務工流的不斷洶涌，老家的風氣已漸變，人們的思維也在趕潮，那世代傳承的質樸還有幾分殘留？！
即便是有殘留，恰如枝頭的春雪，又能停留多久？！
一起喫完飯，我要其他的小妹先走，把雯雯姐妹倆留了下來。
鑑於和曹姐的冤孽，從深圳回來以後我就決定把老店關掉，要琪琪去找新的店面；我徹底退出“睡蓮花開”！
所以，把姐妹倆留下來就是想商量這件事。
對於我提出退租關店的事，琪琪姐妹並沒有感到驚訝，倒是讓我有些納悶起來。
“怎麼？你們倆沒有意見嗎？”
聽我一問，姐妹倆互相對視了一眼，雯雯低下頭保持着沉默。
像這樣的事，都是琪琪說了算，雯雯一般都極少添言。
“輝哥！是這樣的，四個月前，我爸去趕場的時候，不小心跌倒在了屋前的山溝裏，幸好溝不深，沒有出人命，只是摔斷了腰椎；儘管花了不少錢，但還是癱瘓了，醫生說至少要兩年才能逐漸恢復！”
“這麼久了，怎麼都沒聽雯雯說起過呢？”我有些驚訝。
“都是家裏的事，是我要雯雯不告訴你的！”
“這麼大的事，至少也要回去看一下嘛！”
“剛開始的時候，我媽也是一直隱瞞着；她認爲我爸反正是在住院，路途太遠了，我們姐妹倆就是回去一個也沒什麼用；直到兩個月前，我爸出院後，我媽才告訴我們的。”
家中的父母就是這樣！只要不是陰陽兩隔的事，很多時候都是自己扛着，一般都不會驚觸到遠方的兒女！
“輝哥！我媽的身體也是一直不好，還有一個在讀高中的妹妹；我爸要我們姐妹倆回去一個人待在家裏不再出來；之後，再招個女婿上門！你也知道我的一些過去，我們姐妹倆商量以後，決定雯雯先回，我還在這邊留一年半載；我爸也同意了！”
那時候，“男人入贅”在湖南、湖北共享的洞庭湖流域尤爲盛行，但凡沒有男丁的家庭，大多都會選擇招上門女婿；這樣，就給兄弟多、條件又不好、娶不上親的年輕男子提供了機會；只是上門的姑爺一般都沒有當家的授權，純粹是白天擔重活，夜裏續香火，而且，結出的果還得隨了母姓！與男人不沾邊！
只是令我沒有想到的是遠隔千山萬水的西南川府，也有入贅的傳統！
“少莫入川！”只是代表四川的女人漂亮，勤勞，讓男人們忘了歸期！竟然還有其它的隱含！
“這幾年，我們姐妹倆是賺了點錢，但給家裏建房，又給我爸治病，妹妹還在讀書，也就花的差不多了；所以，我還要留下來繼續努力賺錢！”
琪琪和我同年，都24歲了，在農村，早已是剩女一枚！理當由琪琪先回，只是當年的屈辱還深深烙在她的腦海，勢必會成她終身驅趕不走的夢魘！
其間，雯雯依舊沉默，因酒後泛紅的臉上聚滿了憂愁，眼睛裏也有淚花在忽閃。
這時，我才忽然想起那天等陳警官他們離開“睡蓮花開”後雯雯想跟我說什麼卻欲言又止的原因！
“輝哥！老店退租，我也贊成；反正雯雯要回去了，我就守新店算了；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再租新店也可以的，小妹大把多，請人打理就是了！”
“琪琪姐，髮廊的事，我就不想參與了；以後若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你儘管開口就是！”
“輝哥！以後還是要仰靠你的面子哈，沒有你的關照，我是店門都不敢開的！”
琪琪很識趣，再聊了幾句就先行離開了。
“輝哥，一起到外面走走好嗎？”雯雯看着我祈求道。
我本來是計劃喫完飯後就回公司，想等王沁的電話；畢竟今天的日子特殊，我們已有十多天沒有聯繫了；雖然司令不主張在我的事沒有結案之前和王沁有公開地交往，但心裏還是掛牽着她！
這應該是我和雯雯在惠州最後的一次散步了；很快，她就要告別腳下這片熱土，告別眼前這片璀璨，回到她的老家，去履行做女兒的職責，迴歸那原本平淡而寧靜的嫋嫋煙火！
我哪還有理由拒絕？！
“好啊！”我沒有猶豫，很爽快地答應了。
我們沒有去其它的地方，而是應雯雯的要求在“睡蓮花開”老店的那條馬路上走了無數個來回。
這條街，對於我和雯雯來說，都有一生難以磨滅的回憶！
這條街，是雯雯姐妹助我在惠州穩住腳跟的地方！
沒有她姐妹倆，哪有我的現在？！
這條街，孕生了雯雯對我無私的關愛和期盼的夢想！
只是我掙不脫所謂“道德”的捆綁，沒有帶她走出她老家連綿起伏的大山！
在散步中，雯雯告訴我說，本來是她爸媽一定要琪琪回去的，而且對象都替她找好了；家裏是在老家鎮上開飯店的，琪琪在家裏當代課老師的時候就認識對方，對方根本不在意她的過去，回去以後隨時可結婚；但琪琪堅決不同意嫁到本鄉本土，而且，暫時兩年不會考慮結婚的事；父母執拗不過，只得央求雯雯回去。
兩天後，是雯雯啓程的日子；我沒有讓她坐大巴車，也沒有讓她選擇先經湖南嶽陽，然後改坐船到巫山，再轉車到老家達縣的漫長歸途，而是幫她買了廣州飛往重慶的機票，圓她第一次坐飛機的夢！
因我知道雯雯老家的具體地址，送雯雯坐上惠州至廣州的巴士後，我去銀行給雯雯轉了20萬塊錢！
這也是我唯一能感激她對我一路關愛的方式！
我沒有直接告訴她！也沒有告訴琪琪！
只是希望能帶給她一絲喜悅！也助她能在老家鎮上做點小生意，一邊照顧家裏，一邊尋找屬於她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