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嶺南打工那些年 >第265章 神龕上的紅蠟燭
    媛媛的決定令我們走得最近的幾個老鄉都始料不及;當天晚上,桃枝拎着一簍從家裏帶過來的土雞蛋和的一大袋水果來到了診所。

    一見躺在牀上吊水的媛媛,桃枝上前抱住了媛媛的頭,兩人的臉貼得好緊。

    “媛媛!我的好妹妹!真辛苦你了!做了手術,應該住在醫院裏纔對啊,你怎麼一個人就跑回來了呢?多危險啦!”

    “醫生是要我住幾天院,我說我也是醫生,可以在自己的診所消炎;所以,在醫院裏吊了幾瓶水就回來了;桃枝姐!沒事!”

    “再怎麼樣,你也不能一個人跑過去的呀,可以要我陪你去的!”

    “姐!又不是什麼大手術,沒有那麼嬌貴!”

    媛媛依舊是保持着微笑。

    “輝輝!你好好看看!你好好看看!”桃枝鬆開媛媛,一把將我揪到媛媛跟前,一輪拳腳相加後,又一口咬住了我的手臂!

    她是代表媛媛對我憎恨的強力宣泄!

    也是代表全天下的女人對不負責任的男人的極度憤慨!

    她知道,媛媛不會對我直接撒潑,只會將痛苦在心裏深藏,默默承受着自己體內已有微弱心跳的小生命在醫療器械的無情攪拌下化成一汪濃血!

    這種感受,男人是永遠都無法去體會的。

    幾年以後,憑藉與婦產科接產醫生的鐵關係,在醫院待產的病房裏,我是親眼見證了我兒子降生人間時的全過程;臨盆了48小時依然不肯離開母親的盆腔,又不能給孕婦注射麻藥的狀態之下,我愛人已經被孩子折騰的大汗淋漓,痛苦不絕!

    待孩子安全呱呱墜落後,我愛人的頭髮已如水洗,而我脖子上被她的四個指甲掐下的四道長長的血槽,永遠留在了歲月裏!

    當聽到孩子來到人間的第一聲啼哭時,我愛人痛苦與疲憊不堪的臉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這笑容,伴隨着那把隨時準備揮去的手術刀發出的寒光也成了我永恆的記憶!

    “老闆!你都看見了吧!做女人是多麼的辛苦!真的是便宜了你們這幫男人!”這是大夫完成工作任務後撂下的話,若是沒有親眼見證,男人們又豈能體會出話語中的份量?!

    雖然,媛媛沒有等到孩子臨盆時那一疼痛與幸福交替的時刻,但爲了我,她毅然放棄了做母親的幸福而選擇了疼痛!

    “桃枝姐!算了!算了!不要怪輝哥!”媛媛見狀,有氣無力地勸桃枝放過我。

    而此時的桃枝,她已經是用了很大的咬勁,要不是有兩層衣服遮擋,恐怕一塊肉已被她活生生給撕下。

    “媛媛!要不要我幫你拿刀來,他完全值得挨砍!你要是捨不得動手,就讓我來替你!”桃枝依然是橫眉冷對,怒氣沖天。

    這話,若是從其他的女人嘴裏說出,可以權當是玩笑,而是從桃枝牙縫裏擠出來的,那就是實言;她有舉刀的勇氣!

    “呵呵呵!桃枝姐!你也別生氣了,饒了輝哥吧!你看他的樣子,比我還值得可憐!”

    媛媛笑得很是辛苦。

    “輝輝!我告訴你,今天的事,值得你夏明輝記住一輩子!”

    桃枝說的斬釘截鐵!

    沒錯!

    只要是還有良知的男人,理當銘刻在心;除非,這個男人已是豬狗不如!

    “輝輝!這幾天,你就是有可以買個地球的生意都要放下,晚上過來專心陪着媛媛;白天就不用你操心,我把事安排好以後就會過來!”

    “桃枝姐!輝哥!你們都儘管去忙你們的吧!這裏有劉醫生在身邊,真沒事的!我又不是什麼千金之軀,萬金之體,明天就可以下牀了!”

    這時候,阿雲領着湘湘也過來了;湘湘一聽,趕緊接過話來。

    “媛媛妹子!老家有句俗語:小產如坐月!祖宗總結出這話是有道理的,你不要以爲你是醫生,就不按照規矩來;我是過來人,告訴你:一個月都不能沾冷水!月子裏落下的病,就是神仙也無藥可治的!惠州這邊的風大,窗戶一刻都不能開,晚上睡覺都要把頭包住!”

    “雲哥!湘湘姐!你們的消息好靈通啊!”

    “下午的時候,我去市區買點小東西,回來路過這裏,是劉醫生告訴我說你上午很早就去了市區,我就有預感,所以,才邀雲哥過來看看;果然是這樣!”湘湘又是捏媛媛的手,又是撫摸媛媛的頭,一副長姐的派。

    “媛媛醫生!雲哥給你行個少先隊禮!”阿雲退後一步,果真對着媛媛將右手舉過了頭頂。

    阿雲整出的這一招,不是油腔滑調,是發自他內心對媛媛的博大胸襟給予的至高讚美和無比的欽佩!

    “雲哥!你這哪像是敬禮啊,很像是在對我發誓呢!呵呵呵!”媛媛取笑道。

    “不標準嗎?我看學校裏升國旗的時候小學生們都是這樣啊!”阿雲反覆糾正自己的動作。

    “雲哥是瞟學的,也難怪!”桃枝也調侃道。

    “感謝蔡老闆的理解!媛媛醫生!就當我替輝哥對你發誓也行!”

    “輝哥!說什麼辭呢?”阿雲用膀子碰了我一下。

    我是被阿雲譏諷得無地自容了。

    “就說:男人不是好東西!害得女人受活罪!”湘湘接過話,來了一句順口溜。

    這也是女人們的共同心聲!

    “堂客!這哪是發誓啊,這是咒語!男人自己打臉,效果也不明顯啦!媛媛醫生!你是文化人,你幫輝哥打個底稿!”

    “雲哥!你就饒了輝哥吧!”媛媛想幫我救場。

    “不行!不行!這道工序堅決不能省略!什麼‘天打雷劈’呀,‘海枯石爛’呀,都可以,越厲害越好!媛媛醫生!你的想象力只管豐富一些!”

    阿雲開始了火上澆油,但我從他的話中覺察到了更深層的意味:媛媛放我過了河,前面的路理當走穩!

    “雲哥!算了!算了!是輝輝做錯了事!發誓的話就留給他私底下對媛媛說吧!”

    最後,還是桃枝替我圓了場。

    我已知曉,大家雖然是以羣口相聲的方式來逗媛媛開心,實際上是在替我爲媛媛療傷!只是媛媛心裏的暗痛呢,唯有我才能除去!

    美不美,家鄉水!親不親,故鄉人!

    在遠離故土的異地他鄉,他們對媛媛的關心,雖不是親人,但已勝似了親人!

    衆人在安慰媛媛、鞭撻我的同時,也間接把目光齊聚到了我身上:躺在牀榻上渾身無力、面色如霜的媛媛,甘願做了我腳下的橋;她的目光,依然會聚焦到我的未來,直到看到我與王沁花好月圓的那一天!

    這情節,與當初的桃枝又是同一個版本;桃枝,是在觀望中完全沒有實質性的守候,即便她已上了船,但時刻都不忘警示着我;而媛媛,則是老家裏神龕上的紅蠟燭,已燃燒着自己,照亮我前行的路!

    紅燭亦然流淚!

    而我,何嘗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