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頭一下下重重地磕在地上，雙手合十，顫抖着開口。
icu江主任、何海等人全是滿頭霧水。
但，家屬沒有責難醫院方，怎麼說都是一件好事。
何海上前去把人扶了起來。
就在這時，老太太突然說道：“不去icu了，我要帶我兒子回家去。”
何海臉沉了一下。
沈寶財的情況本就不容樂觀，現在還發生骨折了。
不送去icu頂多是腦出血的風險高很多。
但，帶回家，病人肯定活不過一個星期！
江主任這邊也趕緊過來說明了後果。
老太太眼神卻依舊呆滯，失神地道：“我們家該有這樣的報應……”
……
……
第二天，許秋上班時，隨口問起了沈寶財的情況。
王凡頂着個黑眼圈，打了個哈欠道：“他啊？他準備出院了。”
“找到病因了？”
“哪能啊，是他媽不想治了，主動放棄治療的同意書都簽了。
但，我們的護士搬動沈寶財的時候不小心骨折了……
何主任怕後面人沒了、醫院扯上人命官司，所以硬是留了下來，要求把骨折處理一下再出院。”
骨折？
一個四十多歲的人，搬動一下就骨折了？！
許秋眼神變幻，覺得這或許是破案的關鍵。
不過……
他心裏還有個疑問。
昨天下午搶救時，老太太一個勁地強調“花多少錢都要治好”。
治療意願非常強烈。
又有深厚的經濟基礎，不需要擔心費用。
怎麼一個晚上過去，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王凡湊了過來，神祕兮兮道：“我也是昨晚夜班，和小護士聊起來才知道的，只能說……解氣吧。”
許秋來了興趣，問道：“什麼情況？”
王凡道：“沈寶財他爸也是醫生，不過……他們一家是幹黑診所的。
當年他家診所做的是明令禁止的‘性別鑑定’。
而且，還會給病人提供人流藥物、手術等服務。
他們一年流掉的女孩，可能就有兩三百個……
甚至，我聽說爲了賺錢，他家還會故意把一些男嬰的性別鑑定成女嬰。
直到有一個孕婦以死相逼，把孩子生了下來，才發現竟然是男孩。這事兒才暴露！”
王凡臉上帶着一絲大快人心的笑容。
作爲醫生，他不該對苦難中的病人表露出這樣的心理。
但……
他首先是一個人！
白大褂在身，他會盡全力去救治一個病人，
卻不會因此耽誤他對每一個醜惡靈魂的鄙視。
聽完這些，許秋則有些意外。
沒想到，那位看起來很有素養的老太太，竟然幹過這些勾當。
儘管心有芥蒂，但許秋還是很負責任地調出了沈寶財的病歷，又仔細地掃了一遍。
這一次，他把重點放在了異常出血、病理性骨折上。
是的，昨晚那次骨折，許秋並沒有相信“骨質疏鬆”的結論，而是定義爲病理性骨折。
畢竟對於一個四十多歲的人來說，骨質疏鬆有點爲時過早。
病理性骨折。
出血。
腎功異常，ct也顯示雙腎縮小。
以及，最爲關鍵的……突發昏厥！
這一刻，許秋腦海中突然冒出了一個罕見病的名字。
他立刻趕到病房，問老太太道：“大娘，病人這些天視力有沒有下降。”
老太太蹲在角落裏，失魂落魄的，自言自語道：“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許秋只能再問一遍。
對方有些木然地點點頭：“我兒他好幾次都說看不太清要配眼鏡。我當時就覺得，是遭到報應了……哪有四十幾歲的人突然近視的呢？”
許秋一拍大腿，只覺得豁然開朗。
視力減退、乃至失明，也是神經系統症狀的一種啊！
當初，他和其他醫生只查了肢體、面部的神經表現，卻忽略了這一點！
許秋趕緊回了辦公室，給病人新開了兩個檢查。
“血清生化檢查”
“骨髓活檢”
下午。
何海查病人的時候，注意到了許秋開的幾個檢查，打來了電話。
“你這幾個檢查……懷疑是血液疾病？”何海納悶道。
許秋道：“是的。”
何海又把病歷仔細地看了一遍。
昏厥、肺部感染、視力下降、血小板異常、腎損傷，還有……被重新定義的病理性骨折。
這些症狀雜亂無章，分屬於多個系統的損傷。
但……
如果一定要用一個系統來解釋，血液疾病，真的能夠說得通！
何海在腦海中迅速檢索。
突然，他靈光一閃，腦中浮現出自己曾經管理過的一個病人，脫口而出道：“你懷疑是多發性骨髓瘤？！”
這是一種克隆性漿細胞異常增殖的惡性疾病。
漿細胞存在於血液中，它的作用，是產生抗體、抵抗外來病菌入侵。
發生多發性骨髓瘤的病人，機體失去正常的抵抗力，容易反覆感染，造成全身多個系統的損害。
而且，
漿細胞更多分佈於骨髓中。
惡化增殖時，它會分泌許多異常因子感染骨骼代謝！
外號——“會喫骨頭的病”。
“如果是多發性骨髓瘤，那就真的是報應了……”何海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這種罕見病，他三十多年的生涯裏，只見過一例。
幾乎治無可治。
只能靠放化療維繫生命，保證生存質量。
不久後，檢查結果送來了。
生化檢查：血清異常球蛋白增多，血凝酶蛋白陽性。
電泳還出現了異常高尖的m峯。
這是多發性骨髓瘤常見的表現。
另外一份活檢，則徹底證實爲漿細胞瘤！
何海心有餘悸地道：“竟然真的是血液疾病……”
不是許秋，他根本想不到這一茬！
icu江主任那邊也收到了消息，看到診斷結果後，更是驚歎不已。
感慨道：“感覺我們這些老傢伙的經驗跟不上了，後生可畏啊！”
既然明確診斷，那暫時就沒有icu什麼事兒了。
江主任便返回了icu。
沒成想，當天晚上，又一個緊急電話從急診科打來！
與此同時，腫瘤科的邱副主任也突然出現在了icu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