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灰黃色、棕綠色和慘紅色的物質交織在一起，
混雜了胃內容物、胰溶解組織、各種壞死產物，甚至還有反上來的糞便……
此刻，正隨着病人腸道的蠕動，不停翻滾、攪拌。
“完了，比上個星期那個病人還要糟糕！”
肖主任臉色微變。
他手有些發抖。
那位死去的病人的家屬，跪在手術室門口嚎啕大哭的場面還歷歷在目。
現在他卻碰到了一個更加棘手的病人！
然而，下一刻他的表情就被驚愕取代了。
主刀位上，許秋依舊沉浸在手術的世界裏，
他安靜地握着卵圓鉗鈍性分離清除胰腺壞死組織，另一隻手則快速結紮、切斷牢固的纖維連接……
利落乾淨！
彷彿絲滑般的藝術！
肖主任此時終於明白了王平手術前的那句話，
他趕緊對巡迴護士喊道：“快，讓我們科的醫生別磨嘰了，立刻上手術檯！”
王平瞥了肖主任一眼，露出了鄙夷的目光。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
……
手術室內正忙得熱火朝天。
而此時，
臨海一院外，一輛醫院專車停在了急診科門口。
戴着一副金絲眼鏡的高沛安從車上下來，手裏還拿着馬平川的病歷資料。
迎接他的是何海。
“那邊都在等您了，高教授。”
“手術開始了？”高沛安邊往手術室趕去，邊問道。
何海點頭：“開始了半個多小時了。”
高沛安搖了搖頭，惋惜地道：“應該擇期手術的，不過也沒辦法，病人拖不了了……對了，病人手術方案是什麼？”
何海想了想，回答道：“常規胰腺炎清創引流術。”
高沛安腳步猛的一頓，他眼睛都睜大了，表情出現了一絲怒意：“常規手術？誰讓你們這麼做的？”
何海解釋了原因。
高沛安長嘆一聲：“病人沒錢也不能冒風險啊……出問題了，真打起官司，發現你們沒用升階梯方案，醫院這邊肯定起碼負次要責任了！”
不過他也不能苛責什麼。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
常規開刀，雖然風險高，但失敗了就不用後續ICU燒錢了。
少則病人暴斃，一兩萬。
多則手術成功，ICU待一個月，四五十萬。
而升階梯方案，病人輕易是死不掉的。
每次微創手術清理一點。
死不掉。
但恢復的進程也很慢。
低一點，監護費用五六十萬，病人治一個多月死掉。
如果病人能耐受多次內鏡清創，最終花費甚至可以達到一百萬！
家屬負擔不起，又想要保命，除了常規開刀，哪還有其他的選擇？
“你們醫院很不錯。”想到這些，高沛安忍不住誇獎了一句。
他對臨海一院的印象好了很多。
爲病人着想，敢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
這個醫院——不說未來一定聞名全國，但至少，它是個配得上“救死扶傷”四個字的醫院！
“手術結束後，我免費給你們院消化科講個課，內容是我老師創立的陳氏吻合術。”高沛安決定給這種良心醫院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
“我代替肖主任謝過高教授了！”
“嗯，肖主任手術進行到什麼時候了，清掃到一半了吧？”
何海一愣：“肖主任？主刀不是他啊。”
“嗯？你們院還有其他人能做這臺手術？”高沛安有些意外。
“許秋？沒聽過啊，新升上來的主任？”
“不是，是咱急診科的住院醫。”
“？？？？”
高沛安把手裏的病歷狠狠往地上一摔，罵道：“什麼東西！”
“住院醫做這臺手術？”
“虧得我以爲你們院有良心，這是草菅人命！算我看走眼了！”
說罷，他轉身就要走。
何海慌忙攔住了他，“高教授，這個住院醫，不是普通的住院醫……”
“住院醫能翻天了不成？”
“高教授，那三千塊錢……”
高沛安腳步一滯，他轉身往手術室走去，內心對臨海一院產生了厭惡，憤怒道：“我算是瞎了眼了，這臺手術過後，你們院就等着進黑名單吧。”
……
此時，
手術室裏已經圍了一大羣人。
消化科、肝膽胰的醫生們全部伸着脖子，目不轉睛地盯着手術部位。
不時地有人發出嘖嘖稱奇的聲音。
此刻，
無影燈下。
一處處膿腔組織包裹着胰腺，周圍還有高度粘連水腫……
這導致，每一次壞死組織的顯露都困難重重。
每一處惡臭積液的抽吸，都要尋找刁鑽的入路。
然而，
許秋總能找到一個匪夷所思的途徑，迅速解決難題！
終於，所有壞死區清創完畢！
他沿着胰牀的全程長軸放置了一根硅膠扁平引流管，經過結腸肝曲和脾曲的後方，從側腹壁穿出。
完成這一切後，他伸手去拿縫針。
肖主任頓了一下，道：“好像……好像喊了個人來做陳氏吻合的。”
許秋擡頭：“那位高教授？”
“是……”
許秋問道：“要等他？”
如果是之前，肖主任肯定會說必須等高沛安來。
但此刻，他在許秋面前硬不起來了，他猶猶豫豫道：“都行的，許醫生你能縫的話，試着縫一下？”
“嗯。”
反應這麼平淡嗎？
肖主任有些茫然，現在的年輕醫生，心理素質是不是太強大了一點？
……
腹腔內。
許秋手中的彎針紋絲不動，而後突然一抖——
下一刻，第一根縫線從腸壁外縫入，然後s型一繞，又穿入殘存胰腺表面，緊接着貫穿胰腺縫出……
肖主任瞪大眼睛，他大張着嘴巴，吐口而出道：“這是……陳氏胰腸貫穿吻合法？！”
他下意識道：“這個難度太高了，我們院沒人會做，你就用常規的術式……”
但他的話，被許秋那連貫的動作，快出殘影的一針又一針給打斷了。
這……這手法怎麼會這麼嫺熟！
王平偏頭：“嗯？什麼用常規術式？”
肖主任滿臉的震撼，愕然道：“用……用常規術式配不上許醫生，許醫生就該使最高難度的陳氏胰腸吻合……怎，怎麼會做得這麼好！”
就在此時，手術室外的通道上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
聲音停在了手術室門口，完成無菌準備的高沛安滿腔怒火地走了進來。
見到手術室圍着的一圈圈醫生，主刀位卻是一個年輕的面孔，他心裏更是無名火起。
真的是個住院醫！
還以爲臨海一院有良心，原來是找個住院醫給醫院背黑鍋！
他壓抑着怒火，快速抖開手術衣，在巡迴護士的幫助下穿衣。
聲音則氣得發抖：“瘋子，你們醫院的人都是瘋子！”
話還沒說完，高沛安突然感覺後頸一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