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電話裏的聲音,他立刻收起了蔑慢的神情,換成了一副笑臉。
“是是是——好嘞,好嘞,張局,我這邊開通綠色通道,您放心!”
不一會兒,一個護士就匆匆過來,帶着四袋血就要離開。
張夫奪過來一看。
A型!
四袋A型血!
這一刻,張夫氣血上涌,憤怒衝上了腦海,他怒不可遏地道:“這是什麼?不是血荒嗎,不是換血嗎?!他領導的家屬就是人,打個電話就可以隨便要血了嗎?!”
辦事員沒有回答。
他瞪了眼護士,道:“還不趕緊把血拿去,等着捱罵嗎?”
“好……”
護士愧疚地看了眼張夫,說了幾句對不起,這才帶着低溫儲存的血袋匆匆跑開。
辦事員瞥了眼張夫,“算你識相。”
張夫握緊了拳頭。
但,從軍數十載接受的教育、訓練,讓他死死地壓制着自己的怒火。
他只是低着頭,看着滿桌的獻血證。
他想不明白!
爲什麼,獻血時口口聲聲說優先用血,親屬用血。
但,
真正到了需要的時候,
異地獻血不行。
近親獻血不行。
非近期獻血也不行!
憑什麼,領導的一個電話,他們的家人就能無限量用血!
爲什麼他這麼沒用!
爲什麼連自己的老婆都救不了!
“哥……”
張夫的聲音像是一頭拖着大山的牛。
他大口大口地出着氣,眼睛佈滿血絲。
辦事員嚇壞了,以爲對方要打人。
正要逃跑,張夫卻突然拉起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了髂骨上,一條長約十公分的傷口。
他語氣帶着哀求,嘶啞地低吼道:“我保衛過大夏,逮過偷渡者,還丟了一截腸子……我求求你,給我兩袋血,讓我救救我老婆,好不好?”
辦事員表情沒有絲毫波動,他皺起眉,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張夫。
片刻後,他說道:“你不也是A型血,去獻兩袋,我可以幫你批。”
“可……”
“沒什麼可是。你是什麼身份都沒用,我歸市血站管,你能找到的那些人也影響不到我的前途——想要用血,自己去獻吧。”
辦事員說完,就擺了擺手,嫌棄的表情像趕蒼蠅。
能來這裏求他給血的,
自然也不可能有能夠威脅到他的關係網。
他的表情帶着些戲謔。
說心裏話……
在醫院的血站裏當個小管理,享受手裏這點權利,比在市血站舔着一堆頂頭上司自在多了!
……
半小時後。
張夫來到了護士站,準備獻血。
負責處理的是劉素素。
她認出了張夫。
許秋的病人,急診科的衆人自然都記得很清楚。
她關心了幾句,才問道:“血站那邊說要換血嗎?”
張夫身子抖了一下,他木訥地嗯了幾句。
劉素素見怪不怪了。
血站那邊用血很嚴苛,很多手術要輸血,都是家屬換血後才能獲得購血資格。
她照例問了句:“上次獻血是什麼時候?”
“上……上一年。”張夫突然卡了一下。
正準備抽血的劉素素停下來了。
她盯着張夫,處於職業本能的,心裏閃過一絲不安的預感。
“上一年的八月。”
“嗯,你身份證多少?”
劉素素心裏起疑,她準備親自查一下。
但這話剛說完,張夫卻突然狠狠地錘了幾下自己的胸膛。
他咬着牙,眼淚奪眶而出,哀求道:“護士,你抽點血吧,我上個月獻過血,你就抽一點——八百毫升,讓我去換血吧!”
劉素素的臉色唰地一下就白了,道:“你瘋了?!獻血最少間隔六個月,你上個月才獻完……不要命了嗎!!”
她深吸幾口氣。
手發抖,心裏一陣後怕!
如果自己沒有留一個心眼,真抽血了,對方可能當場休克,甚至一命嗚呼!
“護士,求你了……我老婆要血,我身體好,多抽點沒關係……求求你行行好啊……”
劉素素猜到是血站那邊出問題了,她冷着臉,道:“等等,我給許醫生打個電話。”
……
五分鐘後,許秋帶着雲梅趕到。
瞭解完事情的始末後,
雲梅先生氣了,她咬着銀牙道:“欺人太甚!”
許秋目光中多了幾絲寒意,他走向血站的方向,道:“走,我幫你要血。”
張夫呆呆地望着許秋。
片刻後,他擦了擦眼角,不知何時,眼睛已經被淚水打溼。
……
“許醫生,你來要血也沒用啊,上頭的規定就是互助獻血,拿出多少血,就要進多少血,這是規矩!”
血站,辦事員搖了搖頭,態度依舊堅決。
他看許秋站在原地沒動靜,心裏嘲笑了幾聲,說道:“許秋,你是臨海一院的明星醫生,手術做得是好,但跟我有什麼關係。別拿你那點本事,在我這裏逞威風!”
許秋笑了一下。
真稀奇。
一個小小的血站辦事員,竟然能這麼囂張。
果然,人啊,有一點權利就會膨脹,到最後爲所欲爲。
他給王平打了個電話。
沒接,對方在手術。
又給院長打了個電話。
也在開會。
好傢伙,
常用工具人都在忙。
許秋握着電話,一時間有點糾結。
要搖人的話,備胎還有很多。
什麼林協、高沛安、陳院士。
小一點也有各科室的主任。
只不過,這些人他不算太熟。
況且,他們也大多數是一心搞學術的,讓他們來處理這件事,會動用不少關係,也會欠下一筆人情。
正納悶要挑選哪個心儀工具人時,
血站裏邊,辦事員臉上的笑容越發輕佻,道:“許秋醫生,我們血站不歸你們醫院管,別折騰了,你還不如叫點人來獻血——我聽說你們做手術的醫生私生活都很亂,你喊點女的來?”
還不等許秋說話,
雲梅就一臉惱怒,罵道:“別用你齷齪的思想來侮辱許醫生!”
辦事員撇撇嘴,跟滾刀肉似的。
血站這邊是市血液中心管的,他在這一畝三分地,還真沒什麼怕的人。
到時候主任、院長來了,大不了給血就。
只要不惹大事,沒人動得了他。
此時。
血站窗口外。
望着囂張的辦事員,許秋微微眯起了眼睛。
這是他來到臨海一院後,第一次出現憤怒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