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個瞬間，他真的有了殺了自己兩個孩子的念頭。
若非這兩個拖油瓶，或許他早就再婚，跟如今的女朋友過上了優渥的城市生活。
“程鑫，你仔細想一想，我家裏有一個公司，長得也不賴，你二婚帶兩娃，我不就圖你對我好？如果你還讓這兩小孩煩你，那就滾吧。我對你夠好了！”
嘟嘟嘟——
隨即，病房裏是長久的沉默。
當程鑫推門進入病房時，他重新擺出一副笑臉，“你兩怎麼來了，不是說了，平時我主動給你們打電話，儘量不要聯繫我嗎？”
病牀旁，妹妹縮在角落，驚恐地望着這個走進來的男人。
今天以前，在她的印象裏，父親總是那個帶着笑意，英俊瀟灑的人。
痞壞的氣質，這是很多少女青春期時的幻想。
但這一刻，她只覺得恐怖！
原來在他的眼中，自己和哥哥只是拖油瓶……
牀上的哥哥已經甦醒，他見到程鑫進來，猶豫了很久，還是喊了一聲“爸”。
同時也握住了自己妹妹的手，讓她不要哭。
“你們兩，真是——我很忙的，等我過年再回來看你們啊。”程鑫責罵了幾句。
男孩點了點頭：“你幫我交一下費用吧，給我們兩一點路費，我們就回去了。”
程鑫聽到這句話，臉上涌現出一抹驚喜，生怕兩人反悔似的，趕緊從皮包裏抽出了幾張百元大鈔。
“夠不夠？”
“一人兩百，自己買點東西回去！”
程鑫一如往常，把錢塞進了兄妹兩手裏。
只是這一次，妹妹只感受到一股徹骨的寒意。
她終於讀懂了父親的這個動作。
以往的無數個春節，父親臨走前都會塞幾百塊錢在她手裏。
當時她小，只以爲父親有太多苦衷，給這份錢是因爲愛得深沉。
此刻她才切身地體會到，原來，對方只是想用這種行爲來填補自己內心的愧疚與不安。
“我去繳費，你們出院了就趕緊回去。”
程鑫甚至都不問兄妹兩突然來找他是爲了什麼，交代了兩句，就逃也似的離開的。
……
病房裏的氣氛變得格外折磨。
“咳咳——小娃兒，成年人嘛，總有難處，你們也不多要想了，回去好好讀書嘛！”這時，隔壁牀的一位老大媽看不下去了，勸了一句。
另一邊的大爺罵道：“狗日的，什麼難處！就是喫軟飯去了，嫌自己的孩子是拖油瓶，兩娃，你要不嫌棄，可以跟爺爺我住着，我在城裏有好幾個房子，也沒個子孫，供着你兩上完學！”
這時，此前一直保持着冷靜的男孩，在聽到陌生人釋放的善意時，終於也剋制不住情緒了，捂着被子哭了起來。
好一會兒緩過來後，他起身朝兩人鞠了鞠躬，道：“不用了，謝謝爺爺，謝謝你們關心。”
“這孩子……”
此時，妹妹的淚水也奔涌而出，說道：“哥哥，爲什麼不告訴他，奶奶昨天晚上去世了……”
這一刻，病房突然寂靜了。
他們這才意識到，程鑫沒有詢問兄妹兩來城裏的目的！
或者說，
他可能猜到兄妹兩有事，但選擇了裝傻，就靠着給幾百塊錢，交醫藥費，來避開更大的責任！
哥哥也看出了這點，他低聲說道：“奶奶是自己吊死的，她死前都在罵他不孝順。咱們回去給他守靈就夠了。”
妹妹身子都在顫抖，眼淚跟不要錢似的撒落。
“不哭，哥哥還在呢。”哥哥抱住了妹妹。
妹妹哭得更大聲了，哽咽着道：“我怕，我怕你也……”
“笨蛋，我不會自殺的。這次不是都查出來了嗎，我暈車太嚴重，就吃了一盒暈車藥，沒注意結果中毒了——放心，只要你還需要哥哥，哥哥就不會死。”
哥哥輕輕地拍打着妹妹的背，安慰道：“睡一會兒吧，等休息好了，我們就回家。”
十幾分鍾後，妹妹睡着了。
哥哥把她扶到了病牀上，自己則吊着水坐在旁邊，偷偷地擦着眼淚。
在年幼的妹妹面前，他是唯一的兄長，一夜之間也成了如父親般的依靠。
但，他終究也只是個十七歲的少年。
……
第二天時，兄妹兩就出了院，買了最早的大巴票，回到了鄉下。
離開時，他們把被褥整理得妥妥帖帖，整個病房的衛生也被兩人打掃了。
幾天以後，人命賭場的事情也逐漸走向了尾聲。
大批大批的記者進入已經查封的人民醫院舊址，記錄着這裏的人間慘案。
“根據警方調查，這個犯罪窩點已經存在了七個月之久，犯罪分子在這裏從事違法賭博活動，賭博的對象駭人聽聞——人命！”
“得到最新消息，警方救出的病人已經全部送往醫院，全市醫院都在調用全院資源挽救這些可憐的性命！”
“目前十七位犯罪分子，三位主犯已經伏法，先面向全社會懸賞以下人員，最高懸賞金額五十萬元！”
“臨海一院在此次救援行動中表現突出，臨海市政府決定頒發‘市優秀三甲醫院’‘見義勇爲單位’等殊榮……”
網絡上，這則重磅新聞，一經市、省曝光，立刻引起了全社會的轟動！
用人命賭博——這種跟左輪賭命遊戲一樣喪心病狂的東西，竟然還能存在於文明社會！
“太變態了！”
“我的媽呀，如果自己是被困在裏面的病人，每天有這麼多人等着自己死，太可怕了！”
“重點是這個地方不會給任何藥物，連緩解痛苦的都不給，很多病人只能忍受腫瘤晚期的癌症痛……”
“……”
這段時間裏，臨海一院也迎來了一波又一波的記者。
許秋專訪，也終於在這一次人命賭場的事件落幕時刻，由省內、臨海一院宣傳部牽頭，聯合開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