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秋在狀態攀升到最好的一瞬間，適時開口。
跟着話語落下的，還有手術刀。
第一步——分離雙胞胎共享的頭部動脈！
首先打開相連的顱骨。
這一個步驟，需要用腦外科高速鑽，一毫米一毫米地靠近術區。
滋滋滋——
電鑽研磨骨頭的聲音，響徹在手術室中。
許秋的手很穩。
開顱的速度也始終保持他能隨時停下的程度。
“好快！”
“這種速度真的能控制住嗎？”
“是不是有點操之過急了，這種級別的手術，這麼複雜的完全融合，開顱用十個小時都很正常。”
衆人震撼不已。
國外曾有醫生做過顱腦分離手術，那些病人不如眼前的困難，饒是如此，他們依舊花了十二個小時，才最終開顱成功！
但眼下許秋的速度——未免有些鋌而走險了。
然而，面對衆人的質疑，許秋卻不爲所動，繼續保持着自己的速度。
七個小時後。
相連的顱骨終於被打開。
衆人看到術區，心裏一陣後怕。
再往下磨哪怕0.1毫米，下方這根血管可能就會破碎！
腦血管的破碎，輕則引起病人中風、癱瘓，重則直接導致病人死亡！
……
“顯微鏡。”
許秋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他拋棄了常用的手術放大鏡，選擇了倍數更高的顯微鏡。
一切都如預料中在發展。
手術第十個小時，許秋從顯微鏡的視野中擡起頭來，手中同時拿起了動脈夾。
“麻醉組做好準備。”
聞言，所有麻醉醫師繃緊了弦。
最關鍵的時候到了——夾閉大腦動脈，而後分離。
這個操作可能會導致雙胞胎腦損傷，若不能及時挽救，弱小的二號病人思安會死在臺上。
“準備好了！”麻醉主任沉聲道。
許秋點點頭，以完美級血管觸診的經驗，選擇了一個最適合的點位，夾閉了動脈夾。
砰。
血流無聲地撞在了已然封閉的動脈上，搏動的大腦動脈也隨之靜止。
所有人都緊張地盯着監護儀。
五分鐘後，麻醉主任額頭上流下幾滴冷汗，他長舒一口氣：“許醫生，安全了！”
手術室的氣氛立刻一鬆，每個醫生都在大喘氣。
許秋卻罔若未聞，只是擡頭看了一眼，就繼續扎進了顯微鏡之中：“繼續。”
分離動脈，是一次次的懸崖勒馬。
每一根動脈，都要面臨一次生死考驗，許秋拉住了那根繩子，就能活命，沒拉住，那就是墜下懸崖，萬劫不復。
“第二根，準備。”許秋簡練地道。
手術的時間以小時計。
但，所有人還是在感慨許秋的果敢和迅捷。
“第三根。”
“第四根。”
許秋一根根地夾閉動脈。
兩個麻醉組心情也在危急與放鬆之間不斷切換。
接着，許秋分隔夾閉的動脈。
過程中，還會用柔軟的醫用塑料膜將已經分開的大腦組織隔斷。
這麼做是避免術中大腦重新連接。
手術第十三個小時，所有共用動脈分離完畢！
許秋已經是疲倦至極，放下手術刀，低聲吼了句：“處理，明天繼續。”
顱腦分離手術，絕不是一蹴而就。
而是分成了多次手術，多期完成。
最危險的動脈分離已經過去，隨後的收尾交給藺主任等人即可。
許秋手臂脫力，在巡迴護士的幫助下換下手術衣等，徑直離開了手術室。
此時已經是深夜十一點多，透過窗戶看去，外面一片暮色，只有嘈雜的車流和交織的霓虹燈。
許秋沒有精力注意這些，暈暈乎乎地到了休息室，躺下去沒十秒鐘，就已經進入了深度睡眠。
沒有完成的困難任務依舊亮着——領取過後，許秋不主動放棄的情況，有三天的任務時間。
……
再次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七點多鐘。
休息室的桌子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擺了一堆麪包，旁邊還搭出了一個零食塔。
“許醫生要注意休息啊！”
“許醫生，我幫你蓋了毯子，這裏的小餅乾是我準備的，隨便喫呀！”
“重金求子：XXX”
“……”
靜海人民醫院的醫生，在這裏幹了幾十年了，也沒有見過這樣的陣仗。
許秋到來的第一天，就以一己之力，在昏睡中搭起了一座座零食塔……
甚至，中途好幾個本院的男醫生想進來休息，都被門口把手的小護士給趕走了。
“咦，醒了嗎？”
院門口，打着哈欠的小護士驚訝了一下，呆呆地看着許秋。
看到對方手裏的巧克力，小護士更開心了。
“耶，我贏了，就說他肯定先喫我送的！我接下來的幾個夜班，你們幾個人要平分！”
“可惡！”
小護士摸了摸同事的頭，又對許秋笑了笑，道：“許醫生，你先去喫飯吧，食堂那邊有一個廚師，專門爲你留的，當然你可以點外賣！”
“謝謝。”
許秋轉身往食堂走去。
這時候，黎雪、藺主任等人也趕來了，都陪着許秋去喫飯。
等到食堂的時候，這邊已經聚集了三十多個人，大多是顱腦分離手術團隊裏邊的，他們需要抓緊每一點時間，跟着許秋的思路、要求來完成每一個步驟。
“動脈分離完畢，接下來是靜脈。”
“心臟外科、頸外科那邊都注意點，看看兩個病人的頸部靜脈有沒有血凝塊。”
“另外，不要提前拿開隔離塑料膜——拿開的瞬間血流可能會瞬間分流，沒有我和兩個麻醉團隊在的情況下，不能動塑料膜。”
“最重要的還是心率……”
許秋根本不像是一個瘋狂消耗了十三個小時的體力精力，卻只休息了八個小時的人。
他的腦子異常清醒。
每一句話都格外嚴謹，每一個步驟都講到了一般醫生都會忽略的細節。
這時候，就連高登貴都放下了其他心思，心底不知不覺開始崇拜許秋了。
……
又是十點鐘。
第二次手術，分離靜脈開始。
取下分隔塑料膜時，哪怕許秋的動作已經儘可能輕微了，但對於細小、敏感的腦血管來說，任何微小的變化，都如同洪水決堤。
果然如許秋所料，大量血流在驟變的壓力之下，從弱小的二號病人體內，衝進了一號病人大腦之中，導致一號血壓暴漲。
麻醉組這邊早就做好了準備。
他們並沒有慌張，因爲一切都跟許秋的預演一樣，甚至連各自血壓的變化、上升與下降的幅度，都無比精確！
三分鐘的時間，一號病人血壓糾正。
五分鐘，較羸弱的二號病人的低血壓也回升了。
手術進行到第三個小時，一個新的問題出現。
二號病人在術中的表現比預測得要差很多，顯然，二號病人的身體情況很不妙，再加上經歷了低血壓的摧殘，存活率恐怕不會太高。
當下，術區里正好有一團共用的靜脈。
裏面一共有三根。
先前的計劃，是一號一根，給二號兩根。
但現在恐怕得重新考慮了……
如果把這三根靜脈分給二號，她的成活率會高很多。
但，對於一號來說，失去那唯一一根靜脈，雖然不至於死亡，但她的大腦發育或許會受到影響。
該如何抉擇？
手術檯上，許秋也在思索。
再如何充分的術前準備，都抵不過手術檯上的瞬息萬變。
即便是他，此刻都得在這兩個選項中做出選擇。
“還有其他辦法嗎？”許秋喃喃道。
三根都給二號的話，一號雖然能長大，但智力水平可能不會太高。
身爲醫生，許秋不僅要考慮如何讓病人活下來，在這個基礎上，還需要讓他們活得好，活得有尊嚴……
滴滴滴！
然而，就在這時，急促的警報聲突然響徹。
手術室衆人臉色大變，匆忙看向麻醉主任，卻見此時的麻醉主任一張臉已經完全發白！
許秋的目光卻在這一瞬間，機警地落在了術區。
當看到術區裏的狀況時，他眼中閃過一絲迷茫——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