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裏，竟然還說這種不吉利的話，誰聽了都不好受。
王凡回頭抱歉地笑了笑，然後暴力地扯開了拖鞋之間的塑膠環，彎腰給還坐在牀沿的老人穿上。
老人表情都呆住了，他突然抹了抹眼睛，口中含糊不清，想說什麼，但越急越說不清楚。
“大爺，您別謝我，是許哥，他一定要給您買雙拖鞋。”
王凡也不邀功，指着許秋的方向。
老人扶着牀站了起來，還不等他走去，許秋已經到了近前，輕聲道：“您先坐。”
老人用生僻的方言說了幾句話。
許秋點點頭，道：“您這病，需要多活動。”
楊晨曦等人都有些震驚，老人的口音很重，基本上就是方言裏夾雜兩三句普通話，許秋竟然還和對方對話起來了？
最後，老人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沓皺巴巴的錢，都是散鈔，他從中抽出了一張大面值的五十元，想要塞給許秋。
許秋趕忙按住了老人的手，道：“這是舉手之勞，您趕快養好病，早日出院，就是我最大的期望了。”
老人不住地擦眼淚，他哽咽着點了點頭，顫抖的嘴脣重複着“謝謝”兩個少有能說得標準的字。
……
“你居然聽得懂？”等許秋處理好這個小插曲，楊晨曦等人都有些喫驚。
許秋點了點頭，“閩北的方言。”
前世他的病人來自天南地北，練出了一副能聽南腔北調的耳朵。
“許醫生總是在給我們驚喜啊……”楊晨曦感慨了一句。
他越發覺得看不透許秋了。
搖了搖頭，楊晨曦不再糾結這件事情，來到了病房靠窗的牀位。
這裏躺着的正是此行的目標病人。
護士簡單介紹了一下情況。
病人是車禍後轉運來的，左下肢遭到土方車碾壓，損毀非常嚴重。
此前，他在另一家醫院搶救時，被告知要從大腿處截肢。
但病人不願意接受這個結果，強烈要求保肢，一番折騰，最終送來了協和骨科。
檢查的時候，又發現他有主動脈瘤。
這可比斷條腿危險多了，一旦主動脈發生破裂，失血量將會非常大，哪怕是許秋的完美級徒手止血法上，恐怕也救不回來。
病有輕重緩急，顯然，隨時可能破裂的主動脈瘤＞頂多沒腿的骨科手術。
因此，病人在骨科住了幾個小時，之後立刻送來了心臟外科。
“目前，我們考慮骨科、心臟外科開展聯合手術。
主動脈瘤手術確定了下來。
但左下肢，我們建議截肢，但病人簽署了免責書，哪怕是死都想要保住這條腿。”
許秋點點頭，評估了起來。
病人是凌晨出事的，中間轉院也花了一些功夫，到現在過去了差不多十個小時。
那截斷掉的肢體如果保存得好的話，還具備再植的可能性。
至於病人殘存的斷肢……
許秋小心翼翼地撕開了血紗布，下方是一片模糊的血肉，儘管已經進行過一次清創，但後續依舊出現了不少壞死的組織。
但慶幸的是，血運似乎還挺不錯。
“還能再植。”許秋直接給出了判斷。
和他的想法一樣！
如果要再植，病人原本的血管肯定斷了一大截，中間要替換人工血管。
這也正是設置這次特殊考覈的前提。
但此時，協和的骨科主任也趕來了，正好聽到許秋的話，他往人羣中看了一眼，發現是一個年輕的醫生，頓時皺起了眉，道：“不妥。”
他抱着胳膊走了進來，同時解釋道：“保肢手術的風險還是太高了，起碼要做十幾個小時。
這個病人的損傷污染嚴重，左下肢的骨折類型也太複雜，而且伴有廣泛的軟組織缺損，幾根重要血管、神經都找不到了。
強行做保肢手術，術後很容易合併感染、慢性骨髓炎、骨不連甚至是肢體壞死，到時候還是要做截肢手術！
何必苦苦折磨病人！”
骨科主任的話不無道理。
斷肢的修復重建，其實就像是造房子。
先要有設計圖，而後精確到每一個細節，任何一個環節考慮不周，或者是主刀的技術、經驗不過硬，立馬就能反映在病人身上。
尤其是這類重大的聯合手術，任何瑕疵都會放大到足以影響病人性命。
協和心外主任也點頭說道：“主動脈瘤的手術就已經很艱難了，再來個難度更高的斷肢再植、人工血管置換，且不說多科室之間能不能協調好，病人的身體恐怕受不了！”
許秋：“有道理。”
骨科主任鬆了口氣，“所以，我們和病人再商量商量……”
許秋打斷了他，望向心外的主任：“你們打算怎麼做主動脈瘤手術？”
主動脈瘤，說是瘤，其實並非常規意義上的腫瘤。
它指的是主動脈局部或者是普遍的擴張，形似瘤狀膨大，因而稱之爲瘤。
大於正常直徑百分之五十，就可以診斷主動脈瘤了，此時主動脈質地薄脆，打個噴嚏就可以導致纖薄的動脈內膜撕裂。
以主動脈的動力，破裂的瞬間就可能出血兩千到五千毫升。
神仙來了也只能看噴泉。
而當下，治療主動脈瘤，主流手術有開胸和微創兩種。
前者包括動脈瘤切除、人工血管置換等。
介入微創則包括覆膜支架血管技術、主動脈瘤腔內隔絕術等等，術式更多，難度也更高。
協和心外主任嘆了口氣說道：“病人的主動脈瘤很複雜，微創手術的話，成功率很低，做到最後可能還是得開胸……我們聯合會診後，打算直接做常規的開胸手術。”
“協和主任都覺得難”，這幾個字，已經足以形容病人動脈瘤的複雜與兇險。
幸運的是，協和是老牌醫院，有大量掌握着主動脈瘤常規手術的好醫生，讓他們上臺，風險和損傷會比其他醫院小很多。
也只有協和，敢在開胸主動脈瘤切除術的同時，還聯合骨科來做個保肢/截肢手術了。
楊晨曦的目光落在許秋身上。
他現在已經不在意許秋做不做這臺保肢手術了，反正已經打定主意，這一屆他就要一個許秋！
什麼柳寺、史豐，加起來都不夠許秋吊啊！
所有人都在等着許秋的回覆。
然後，他再次語出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