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嘴脣依舊殘留着缺氧時的紫紺色，但兩脣因爲乾燥而皸裂，分成了一瓣瓣，像是撕裂的大地。
手攆起皮膚。
病人的皮膚也泛着乾枯的白色，手指關節處更是因過分乾燥，稍微活動就能撕開一個個傷口。
臨近出院的這兩天，病人已經停止了輸液，飲食、營養都在往健康人靠攏了。
因此，水分等都需要病人自己找補。
許秋問道：“這兩天，他喝了多少水？”
陶女：“沒喝幾口。”
“喫飯的情況呢？”
“他也沒有食慾，喫的很少。”
這一問一答，許秋心裏算是有了答案。
從陶昌翰的身體情況來看，他每天的水分攝入，可能堪堪能維繫生命。
喝得少，即便是有尿崩症，尿量也不會到很誇張的地步。
換句話說，如果陶昌翰此時沒有併發症，以他的水分攝入量來推測，他每天的尿量可能非常少！
甚至接近少尿、無尿。
但他的尿量依舊達到了2800毫升！
這對於一個不喝水的病人來說，已經是一個相當可怕的數字了。
“聯繫影像科，做頭顱ct，重點檢查！”許秋當機立斷，給出了進一步的醫囑。
……
病人轉運的同時，許秋回到了辦公室。
桌面上擺放着一沓沓的文獻，這都是他蒐集到的，能引起反覆發熱、緘默症等表現的顱內腫瘤。
緘默症，大多是由腦幹或丘腦網狀上行激活系統損害引起，臨牀上多見於額葉腫瘤，其次是顳葉的腫瘤。
向神經上皮性腫瘤，如膠質瘤等等，雖然也能導致緘默症的表現，但它最特徵的表現是呆板重複等，還有失眠或早醒等抑鬱症狀，均不符合陶昌翰的表現。
而體型較大的腫瘤，也被許秋排除。
病人沒有顱內壓增高的表現，也未出現嗜睡、木僵、昏迷等精神障礙，再加上腫瘤指標不高，是一個大號腫瘤的可能性很小。
大概率就是一個小小的瘤子。
這也是許秋交代影像科重點檢查的緣故——如果只是當做普通的病人，醫生也難免會錯漏一些信息。
“不是這個……”
“也不是蝶鞍區腫瘤。”
幾個小時後，許秋在文獻中翻找許久，始終沒有得到一個滿意的答案。
而此時，影像科那邊也給出了報告。
“未見明顯異常。”
後邊還跟着一句“此報告僅供臨牀參考，不做最後診斷，建議進一步檢查”。
這屬於是醫院三連的集大成表現了。
醫學生三連，“不知道”“我學生”“問醫生”。
內分泌三連。“早上喫的啥”“中午喫的啥”“晚上喫的啥”。
影像科那邊則是“性質待定”“建議進一步檢查”“請結合臨牀”。
急診科的三連則更加彪悍一點，分別是“死了沒”“救活沒”“請專科會診”。
……
“果然發現不了。”
許秋搖搖頭，這算是意料之中了。
他調出了病人的ct片子，也仔細地查看起來。
許秋看了一眼，影像科給出診斷的是張浩主任，對方是臨海市醫學影像學教研室主任，實力非常強，能給出無明顯異常這個判斷，自然不是其他人隨便看幾分鐘能找出毛病的。
如果這張片子是其他病人的，已經能夠斷定沒問題了。
但，靠萘普生，以及緘默症、尿崩症、雙眼運動障礙等特有的神經系統病理表現，許秋也能確認陶昌翰腦子裏絕對有一顆瘤子。
醫生現在要做的，不是證明它的存在。
而是找到它在哪裏，以及腫瘤的病理類型。
還不等許秋繼續深思，影像科的張浩主任就打來了電話。
“許醫生，報告你看了嗎？”
許秋：“嗯。”
“你說的這個病人，腫瘤指標很低，不過既然經萘普生實驗驗證有效，那應該有腫瘤。我的建議是，嘗試做個mr。”
ct的缺點，只能一層一層地掃描。
假如腫瘤太小，而ct設定的掃描層間距是10mm，而腫瘤正好在這10mm跳過的區域，那自然無法發現。
即便是薄層掃描，2~3mm的層距，也難免出現遺漏，或者難以發現。
而mr則沒有這個限制。
它能以任何角度、任何方位，觀察到任意一個位置的情況，完全沒有死角，檢查起隱匿的腫瘤更具有優勢。
“好，進一步做個核磁。”許秋也認可這個提議。
張浩補充道：“這樣，我和病人家屬溝通，把影像上傳到論壇裏，看其他的同僚能不能看出些什麼，或者提出一點有建設性的建議。”
“嗯。”
許秋的注意力並不在這一份沒有太大意義的ct片上。
掛斷電話後，他就又撲進了文獻裏邊，想要找尋到一些信息。
另一邊，張浩放下手機，專門去跟陶昌翰、陶女等進行了談話，取得了對方的同意，最終將這份ct報告傳到了醫學影像論壇上，此外還在“白雲省影像先鋒”“大夏放射科醫生”等羣聊中。
至於臨海市的……
他就是臨海市影像科的教研室主任，連他都搞不定，其他人更是指望不上了。
很快，這份影像圖片就引起了一番討論。
“這不是個正常人的ct嗎？”
“沒看到有什麼表現……”
“我看了一眼，發帖認證是臨海一院的張浩主任，出了許秋的臨海一院啊！”
衆人立馬就嚴肅了起來。
認真分析一波後，他們得出了嚴謹的結論：確實看不出異常……
此時，張浩的微信羣也在刷屏。
靜海市人民醫院影像科周主任：“一眼許醫生的病人，撤了撤了，我看不明白。”
靜安市腫瘤專科醫院主任：“@韓進行、@魏安。”
韓進行和魏安，分別是大夏醫學科學院腫瘤醫院的副主任，以及中山大學附屬腫瘤醫院的副主任。
前者是腫瘤專科醫院的龍頭，隸屬於協和系，資源和實力都極其雄厚，無人能當。
後者則是明日之星，毫無爭議的南部第一腫瘤醫院，背靠中山系，更是以一己之力書寫鼻咽喉的臨牀指南，頗有十年內奪下業內頭把交椅的潛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