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還有另外一句話，叫“麻繩專挑細處斷，噩運只找苦命人”……
而現實生活中，前者往往是用來自我寬慰的話語，後者纔是殘酷的真相。
凌晨四點多，病房裏衆人還在沉睡的時候，一名護士慌慌張張地衝了進來。
“房雯雯，邱慶虎是你家屬嗎？”
房雯雯從噩夢中警醒，她抓着被子，驚恐地看着眼前的護士，“是，是……怎麼了嗎？”
“現在能不能走，你老公現在在急診科搶救，趕緊去看看！”
轟！
這一刻，房雯雯只感覺世界在她眼前崩塌，那個能爲她做出一切決定，撐起她這個小家的男人轟然倒下了。
……
……
“手掌斷裂、再加上三根手指毀損或離斷嗎？”
凌晨，一輛黑色的商務車行駛在夜色中，許秋坐在後座，聽着值班醫生楊鈺恩的彙報。
“偶像，那個什麼亞伯，一直覺得你的掌指再生術就是用來炫技的，操作難度太高，臨牀不可控，沒法應用在病人身上，現在正好送來個手掌斷裂的，讓他好好見識見識，什麼纔是手外科第一人！”值了一夜的班，楊鈺恩依舊活力滿滿。
許秋則皺起了眉。
“現在情況如何了？”
“放心，我親自搶救的，病人的命暫時保住了，他的斷掌、斷手我都立刻做了清創、低溫儲藏等措施，不管怎樣，活是肯定能活……也不對。”
楊鈺恩突然轉變的話鋒，讓許秋從模擬手術室的訓練中退了出來：“什麼意思？”
“我剛看了病歷的病歷，他得了腸癌，而且一直沒有接受治療，就算沒有這個事故，他可能也活不長了……”楊鈺恩眼神一黯。
她作爲搶救醫生，對邱慶虎的情況也有了個大概的瞭解。
凌晨三點多，因爲疲勞過度，手卷入機器中，半個手掌直接被削掉，還有幾根手指不同程度損傷，鮮血噴涌不止……
這個節點還在工廠幹活的，哪一個不是掙血汗錢的？
“而且，他有個妻子，現在正在肝膽外科，也是癌症，HCC。”
“我知道了。”
許秋掛斷電話，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一時間，他突然有些猶豫。
這個病人要不要保肢。
做斷指再植的話，即便是成功了，他又有幾天好活，花費鉅額的費用，去做一臺再植術，實屬沒必要。
而且，他能不能活到手指能正常使用的那天都是個問題。
“許醫生，到了。”
司機穩穩地將車停在了院門口，這是許秋專車的特權，從這裏下車，走兩步就是急診科大廳。
“好，你回去休息。”
“今天要不要提早一點過來等您？”
“不用。”
司機下了車，目送着許秋進了醫院，又等了十幾分鍾，這纔開車離去。
“許醫生真辛苦啊。”司機搖搖頭，有些心疼。
他這個當司機的，負責接送許秋就完事了，但對方每次去醫院，都是要救場、做大手術的。
難怪許醫生才二十五歲，就已經擁有院士級別的待遇了啊……
……
“左側腕部撕脫斷傷、左側掌骨橫斷；左側橈骨、尺骨遠端均有開放性骨折；左前臂遠端皮膚撕脫伴有缺損……”
“此外，環指末節斷開，斷端邊緣不規則、損傷極其嚴重；拇指末節完全離斷……”
搶救室內，許秋打量着病人，迅速做出了判斷。
邱慶虎的其他生命體徵都已經平穩下來，命肯定是保住了，接下來的主要抉擇，在旁邊移植器官保存箱內的手掌上。
如果要接，這是一個大手術。
許秋預估至少要做左腕部清創、斷掌再植、斷肢再植、近排腕骨摘除術、血管再植術等等，手術時間起碼在七個小時。
花的錢就不說了，前前後後總共要十幾萬，如果再加上許秋“掌指再生術”的特製人造掌骨的話，價格可能上到二十幾萬……這對邱慶虎家庭來說，無疑是天價。
但，如果放棄半隻手掌、指節，直接關閉傷口，手術時間連半小時都不用，價格要不會超過一萬！
“價格方面，臨醫近期擬開展掌指再生術項目，病人如果願意的話，可以酌情減少大量費用……”
會議室內，許秋將兩種手術方案的利弊等都清晰地告知了房雯雯。
家屬眼眶通紅，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的。
房雯雯沒有想到，有一天竟然也輪到她給丈夫做決定……此刻她才終於明白，原來丈夫糾結要不要給她治療時，內心的痛苦有多劇烈。
這還只是要不要放棄丈夫的手掌啊……
當時邱慶虎做出放棄妻子性命時，痛徹心扉的無力感和絕望，原來是這般的折磨人！
“醫，醫生，您覺得他應該做什麼手術？”房雯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但還是強作鎮定，丈夫倒下後，她就該強大起來了。
“我的建議是，放棄保肢手術。”
儘管許秋想把掌指再生術應用在臨牀上，但，決不能把把病人當成手術的實驗品。
對於邱慶虎來說，最適合他的，就是扔掉斷掌斷指，做個清創，纏吧纏吧。
“放棄？”
這個詞瞬間刺痛了房雯雯，她痛苦地按住了胸口，感覺像是有一把錘子，從內部狠狠地砸着心臟。
丈夫的性命已經被他親自放棄了，這一刻她想要做點什麼，起碼邱慶虎死的時候，有一個完整的身體……用一雙手繼續捧着她的臉。
“醫生，如果要做手術，能優惠多少錢？”
許秋沉默了片刻。
還不等他給出答覆，會議室的門就被敲響，精神抖擻的王晟德走了進來，道：“掌指再生術是我院重點扶持、開展的項目，如果你們願意當第一個受試者，手術費用、治療費用等，全部免除！”
“當然，你們是第一個受試者，因此箇中風險還未可知，但不論如何，最差也是放棄保肢，無非是回到了第二個選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