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醫生讓你起來，可以嗎？”施憐上前來，大大方方地說道。
韋定沉默片刻，他不敢擡頭，但還是努力撐着上半身坐起，表情肌都緊繃了。
許秋皺眉。
“擡起胳膊。”
韋定依言照做，但動作非常喫力，只堅持了數秒鐘就重重地垂了下去。
“老師……”施憐低聲叫了句。
“是很奇怪。”許秋道。
短短几個小時，病人的肌無力怎麼會進展如此之快……
下午剛來的時候，韋定肌張力分級還是四級，能做對抗外界阻力的運動。
而三級，則只能克服自身重力，稍微施加點壓力就無法動彈。
眼下，韋定肯定是能歸類到三級之列，甚至，他連對抗地心引力都非常勉強，距離肌張力二級“僅僅能在牀面平行移動”也不遠了。
“量體溫沒有？”許秋問道。
施憐取出了病程記錄：“半個小時之前量了一次，三十八攝氏度。”
體溫不算太高……
但，病人的抖動頻繁了，嚴重的寒顫和發熱並不匹配。
“或者說，這根本不是寒顫？！”
這個念頭剛起，許秋就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他重新審視韋定。
對方的身體持續抖動，中間沒有停歇期。
他又伸手按了按。
四肢肌肉在抖動時都是緊繃的。
但軀體的肌肉，卻沒有任何反應！
許秋瞳孔微縮。
他猜對了！
若是寒顫，一般是全身骨骼肌不受控制地顫動，絕不會出現四肢肌肉震顫、而軀體肌肉卻不受影響的情況！
“不是寒顫的話，那這個發熱也有待商榷了……”
譁——
這時，韋定又往被子裏縮了一點，把整個人都蓋住了。
並且扭過了頭去，很抗拒進一步的檢查。
許秋眯起眼睛，眼神盯着病人。
“拉開被子。”
施憐剛要照做，牀上的韋定突然激動了起來，他嘶吼着罵道：“滾開，別動我！給我滾開！”
施憐才不管，她遵着許秋的要求，掀開了被子。
換成平時，韋定恐怕已經暴起，但此時他的肌力已經非常微弱，再加上面對女性的自卑與怯懦，讓他只敢對許秋死死地瞪着眼睛。
“看出問題了嗎？”許秋問道。
施憐也被震驚了，她呆呆地道：“看到了……”
病人的姿勢非常奇怪。
四肢肌肉都很緊張，但韋定的上肢卻震顫不停，兩條腿卻詭異地一動不動，像是僵硬的木頭。
“這是……什麼情況？”施憐有些茫然。
這種怪異的表現，教科書上根本沒有提及過。
她上臨牀的時間也不多，經驗非常少，對眼前的情況兩眼黑。
“強迫體位。”
許秋給出了總結。
接着補充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病人的下肢可能只剩下二級，甚至一級肌力。”
施憐大驚失色。
她趕緊做了個肌抵抗實驗，發現果真如此！
“上肢還能勉強擡起來，但下肢基本上沒有肌力了，連擡離牀面都做不到！”
許秋淡淡地道：“叫神內科過來會診吧。”
……
十分鐘後，神內科申主任等興奮地走出辦公室。
總算等來了許秋的會診！
說是會診，其實誰都清楚，這更像是學術講座。
畢竟，連許秋都無能爲力的病例，臨醫估計也沒有其他人能解決了。
科室裏的醫生也是笑容燦爛，絲毫沒有又要晚下班的惱怒。
“總算輪到咱們神內了！”
“許醫生偏心啊，連手外科都給了臺手術，咱們神內什麼時候才能崛起？”
“之前的克雅病不就是嗎……”
“克雅病還是太少了，就算咱們能治療這個病，病人數量就擺在那，全球病人加起來，一年也不超過十個啊，能有什麼影響力？”
“話說回來，這次又是什麼病？”
……
申主任剛帶着精心挑選的醫生邁出科室大門，卻發現腦外科的藺主任、金副主任已經笑呵呵地等着了。
“你們來幹什麼？”申主任如臨大敵。
藺主任笑呵呵地走來：“不是緊急會診嗎，我們科也過去看看。”
“許醫生喊的是神內……”
“神內神外是一家。”
“無恥，你就是想蹭講座！”
“對！”藺主任脖子一伸，愛咋罵咋罵，先蹭了再說！
許秋的講座……
外面已經炒到了一場十多萬。
而且，這玩意兒有價無市，給十萬許秋會去嗎？並不會。
其他科室的講座，藺主任沒什麼興趣。
參加了也沒什麼意義，他一個搞腦外科的，學掌指再生術，或者是結腸代替膀胱術，浪費本就不多了的腦子。
但神內基本就不一樣了。
雖然內外科有一定的區別，但同一個系統，還是有許多共通之處的。
蹭許秋一場會診可不容易……
年初之前，許秋受大夏腦外科協會邀請，代替森前田，去各地進行腦外科的學術講座，一場下來酬勞是五萬。
最開始各醫院都不樂意。
甚至還鬧了些不愉快。
但現在，情況完全反過來了。
五萬塊能請許秋做講座，這些本來就在交流名單上的醫院做夢都要笑醒！
……
……
急診科會議室。
衆人落座後，專心地看起桌面上的病歷記錄，不時皺眉，露出疑惑的神色。
“感染性疾病嗎？”
“不，不對，病人腦膜刺激徵是陰性。”
“雙上肢肌力三級，但下肢肌力只剩下一級，這又是怎麼回事？！”
病人的片子他們也看了。
腦內軟化竈……
但，這又跟病人的症狀有什麼關係？
腦內軟化竈本身帶來的影響並不典型。
可能有肢體感覺障礙，可能有頭暈、平衡障礙、偏盲，或者是注意力不集中、記憶裏下降等。
更可怕的，其實是引起腦內軟化竈的原發病。
比如，腦梗死、腦外傷出血、腦炎等等……
這些纔是真正足以致命的疾病。
然而問題在於——
以韋定的檢查報告來看，跟腦袋能扯上關係了，貌似也就一個腦軟化竈了，根本無從判斷病因。
找不到原發病，一個腦軟化竈，其實沒有多大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