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髮稀疏，露在外面的手臂膚色同樣有輕微黃染的跡象，一截小腿略顯浮腫，不哭不鬧，任由袁玉抱着逗弄。
“你看，我家寶寶是不是很聽話，以前那個保姆說，她就沒見過這麼乖的小寶寶。”袁玉昂起了頭，只有在談論起孩子時，她黯淡的眼神纔會發着光。
許秋沒有說話，他仔細地打量着這位才過一歲的幼兒。
袁玉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她神色惶恐，緊緊地摟住了小孩：“醫生，你……你在幹什麼？！”
許秋收回目光。
已經陷入了死衚衕的疾病診斷，終於有了一個明確的方向。
遺傳性肝病！
許秋無法確定這是否是最終的病因，但，從袁玉的孩子身上，他看到了相同的皮膚黃染，此外還有不哭不鬧、肢體軟弱無力等表現，這些都是肝功能損傷可能出現的症狀……
母子共患，當然要往遺傳方向去靠。
“肝豆狀核變性。”
“肝糖原累積症。”
“還有家族性的高膽紅素血癥……”
首先，肝豆狀核變性是能排除的。
這是一種常染色體隱性遺傳的銅代謝障礙性疾病，簡單來說就是病人身體的銅代謝出問題，因而引起肝硬化、基底節受損爲主的腦變性疾病。
如果是肝豆狀核變性反而是一件好事，這是少數幾種可以治癒的神經遺傳病之一。
但，袁玉的兒子顯然不是。
肝豆狀核變性，除開肝臟異常，更是一種累及腦、中樞的疾病，因此病人往往會有錐外體系受損的表現，如舞蹈樣動作、手足徐動或者是肌張力障礙。
這種病人很好分辨，他們常常有張口流涎的表現，且面部表情極其怪異。
除了這個，更重要、更典型的體徵是角膜k-f環。
它的本質是銅離子沉積在角膜後彈力膜之內，形成了一個位於鞏膜和角膜交界處的，綠褐色、金褐色的條帶。
但許秋沒有看到。
“醫生，你說句話，我害怕！”袁玉幾乎要哭了出來。
扁平鼻、平頭親戚等人也被這邊的動靜吸引，暫時放棄了對峙，盯着許秋。
許秋問道：“你之前說，小孩月中的時候去住過院？當時醫生給了什麼診斷？”
“支……支氣管炎。”袁玉聲音哆嗦。
她也病了好幾次了，見過了急診科形形色色的狀況。
醫生不聞不問的，往往是沒什麼病，或者是根本不值得多看一眼的小病。
而能讓許秋都特地來詢問，那就不是很妙了。
袁玉寧願沒有醫生搭理自己。
“支氣管炎？”
幼兒的免疫能力較差，如果支氣管受到感染，的確很容易患上支氣管炎。
“看看腿。”
許秋說完，又撩起了小孩的褲腿，捏一捏按一按，還真有水腫。
“也有肝損。”
肝細胞受損，人體就無法產生足量的蛋白質，這種情況下，機體爲了平衡血管內外的蛋白質含量，血液中的液體就會流入組織細胞之中，導致腫脹。
當然，臨牀上能導致水腫的原因有很多。
最常見的，就包括心源性水腫、肝源性水腫、腎源性水腫。
如心源性水腫，一般是從身體低垂位置開始，如足部、踝部，繼而隨着心衰程度的加重蔓延全身。
肝源性水腫雖然也會有全身水腫，但頭面部和上肢不會腫脹。
腎源性就剛好相反，它腫的恰恰是眼瞼等部位，除此之外還有會陰，更鮮明的特點的是它的水腫有時間分佈規律，晨起時較爲嚴重，而且能迅速發展爲全身性水腫。
不過，真正的臨牀沒有這麼古板，不可能單憑一個水腫的性質來判斷來源，還需縱觀全局。
如心源性水腫還有心悸、氣喘、胸腔積液、腹水等；肝源性水腫則伴黃疸、肝大脾大、蜘蛛痣、靜脈曲張等。
從患兒的情況來看，他無疑是肝源性水腫。
……
起先排除了肝豆狀核變性，許秋繼續進行頭腦風暴。
“支氣管炎和這個有關係嗎？”
思索片刻，旋即搖了搖頭。
不管是肝糖原累積症，還是高膽紅素血癥，都不會累及呼吸系統。
或者換句話來說，只要是肝臟有損害，那麼病人的免疫功能必然會下降，患支氣管炎等感染性疾病的概率自然成倍增加。
因此，許秋直接否決了這個方向。
支氣管炎應該和肝病起源沒有直接關聯。
肝糖原累積症？
許秋給患兒進行了細緻的檢查。
“發育好像有點遲緩了……”許秋挑眉。
嬰幼兒的手術，他極少涉獵，這方面也多停留在理論知識，也就一個顱腦分離手術能拿得出手了。
“去喊黎雪來一趟。”許秋道。
黎雪是婦產科那邊的，臨醫的婦科產科不分家。
說完，許秋繼續檢查。
如果有發育遲緩的話，倒是符合肝糖原累積症的表現。
不過，仔細檢查後，許秋沒有在患兒身上找到該病常見的皮下黃色瘤。
“測過血糖嗎？”許秋問道。
袁玉緊張得手心都在冒汗，“沒，沒有……”
“測一個。”許秋道。
劉素素趕緊過來扎針，片刻後就出來了結果，“5.7mmol/l。”
“沒有低血糖……”
許秋又轉而問道：“平時腹瀉嗎？”
“也，也沒有，我家寶寶大便還是挺規律的。”
眼見着許秋還沒解決袁玉的問題，結果又扯到了自己兒子身上，扁平鼻怒火再次騰起，他一把奪過了小孩，道：“你在這問問問，問半天也不見個結果，簡直是庸醫！”
被壓下氣焰的平頭親戚見狀，臉上也帶着揶揄的神色，道：“你們這醫院不行啊，我們靜安一院……我們醫院的醫生比你水平要高多了！”
儘管他迅速改口，但是衆人還是捕捉到了醫院的名字。
“靜安一院？”劉素素眯起了眼睛。
那邊和臨海一院的合作交流不算少，院內的很多主任爲了送醫生來這邊學習進修，都想和王平、王晟德他們打好關係，好幾次都帶着主任團隊過來觀摩許秋的手術……
可以說，靜安一院的大部分主任，都在劉素素這裏混了個眼熟。
但她卻對面前這位平頭親戚沒有絲毫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