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肝臟出了問題，不能及時清除，乳酸在肌肉內蓄積，就會出現乳酸中毒，導致代謝性酸中毒。
除開乳酸代謝，還有一個常見的酸中毒成因，也就是酮體生成。
肝組織脂肪分解代謝會生成酮酸，分解時會產生氫離子，其經由小腸排出體外。
酮酸的生成是一個反饋過程，當機體處於酸環境時，則酮酸生成減少，相反處於鹼性環境時，酮酸生成增加。
正常情況下，肝臟生成酮酸這一機制對酸鹼平衡的影響非常小。
但如果機體長期飢餓，或是酒精中毒的前提下，人體無法分解糖類，只能退而求其次分解脂肪產生能量，於是生成大量酮酸，引起嚴重的酸中毒。
這也叫酮症酸中毒，算是很常見的急重症了。
但這兩者，都不好解釋丁桃的症狀。
病人檢查中的乳酸雖然高，但也絕對無法引起如此嚴重的酸中毒，基本可以排除。
至於肝臟生酮……
病人確實沒有喫早飯，但只是短期飢餓，身體還不至於要靠大量分解脂肪提供能量。
再者，如果嚴重到這種程度，一定是酮症酸中毒，而酮症酸中毒的表現是極爲典型的。
首先就是氣味——病人呼氣有爛蘋果味。
但丁桃身上沒有。
其次，酮症酸中毒有特徵性三聯徵。
高血糖、陰離子間隙增高型代謝性酸中毒、酮血癥。
光是第一項高血糖就足以排除了——病人的血糖在正常範圍內，且根本就沒有糖尿病病史！
……
那麼，就只剩下第二個因果關係。
酸中毒導致急性肝損傷！
然而，這個的可能性更低。
呼吸性酸中毒首先可以排除，它是由於各種原因引起的肺通氣功能下降和呼吸系統疾病導致的一系列中毒症狀，導致體內二氧化碳的存儲量增加，一般不會導致肝損。
而丁桃屬於代謝性酸中毒。
即便如此，短期內也不可能造成肝臟損傷，唯一可能的是長期代謝性酸中毒，但那種情況下發生的慢性肝損害，而非急性肝損！
……
“這麼看來，只可能是急性肝損傷導致酸中毒？”
許秋一頓分析，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原點。
不過也不是毫無收穫，至少找到了診斷目標。
慢性貧血、酸中毒都是干擾項。
先從急性肝損傷入手！
而急性肝損傷中，白蛋白穩態和尿素的產生，對酸鹼平衡的影響很輕，不可能引起如此驚人的酸中毒。
只剩下乳酸生成過多和肝臟生酮過多，這是唯一有可能的兩個方向。
其中乳酸生成過多，最直觀的就是血常規中乳酸的指標，許秋已經做過檢查，乳酸27.1個單位。
正常人是0.5~1.7之間，丁桃差不多超出了十五倍，但這也無法支撐足以致死的酸中毒！
“所以，是肝臟生酮階段出現了問題，酮症酸中毒？”
許秋有些拿不準。
酮症酸中毒是急重症，想要引起危及性命的PH值簡直是輕而易舉。
但病人一沒有爛蘋果氣味，二來血糖正常，不符合三大特徵性三聯徵，也不太符合。
同時，也下達了新的醫囑。
再進行一次血常規、血糖檢測等。
……
“許醫生。”
“許主任！”
ICU裏，剛下完手術的江主任親自來迎接，陪着到了丁桃的病牀。
江主任道：“病情暫時是穩定下來了，保命沒問題。”
只是……代價是燒錢。
家屬每天的花費，都在一萬元以上。
許秋的心情也很急迫。
不早日控制病情，家屬的錢是一方面，救回病人的代價也會越來越大。
再往後拖，命能保住，但後遺症卻避免不了。
心情沉重地進入重症病房，此時的丁桃已經和剛入院時判若兩人。
當初她雖然面無血色，但也看得出患病之前生活條件不錯，皮膚光澤，髮質細膩，這些都是蒼白的臉色所無法掩蓋的。
但入住ICU的這幾天，丁桃成爲了一個真正的病人。
眼窩深陷，皮膚乾巴，頭髮也枯燥發黃，二十七歲的年紀，面容堪比五十歲的中老年人。
她呆滯的目光看不到一點生機，只有在許秋說話時，眼睛才能做出一點反應，木然地動兩下，但很快又麻木地沉默下去。
十幾分鍾後，許秋離開了重症病房。
這一次的查體，依舊沒有發現什麼端倪。
他找到了在外等候的家屬，問詢起病人在家裏的生活狀態。
依舊一無所獲。
正當他要離開時，突然又想起酮症酸中毒。
儘管覺得有些不太可能，但病人的生活習慣，難免讓他往這方面聯想。
許秋頓住腳步，再次提出問題：“病人她經常不喫飯？”
家屬的聲音也失去了剛入院時的緊張，沉默地點了點頭。
又補充道：“她有時候喫一頓午飯，有時候喫早晚兩頓，不過量都不大……醫生，你說我老婆什麼時候能出院？”
他心裏知道病情嚴重，但問不出那句“還有沒有救”。
許秋提高了聲音，道：“放心，醫院一直在盡力治療，我們會給出最專業的搶救方案。”
說罷又問道：“她平日裏有沒有什麼不舒服？”
“不舒服？”
丁桃的丈夫嘟噥着，道：“好像是有，她老說身上沒力氣，她都不怎麼喫飯的，哪能有力氣。”
許秋眯了眯眼睛。
疲乏無力？
究竟是組織代謝異常引起的乏力，還是飢餓狀態的正常生理表現，這有待商榷。
他趕緊追問道：“其他症狀呢，仔細想想！”
丁桃丈夫有些不願意深思，一想到和妻子的點點滴滴，再聯想到如今，他的心就痛得難以忍受。
但他還是仔細地回憶了好幾遍，道：“好像是有，她經常按着胸，說有點不舒服。”
“不舒服，怎麼個不舒服法？”許秋眼睛微亮，彷彿找到了突破口。
“有時候說痛，有時候又說悶。”
丁桃丈夫頓了頓，突然又道：“對了，當時還發生了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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