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可能的解釋就是……病人除開股部的潰瘍，腹部也有疼痛。
“不太清楚……”陪同的家屬有點茫然。
另一人道：“我媽她一直是這樣子，也沒說過疼什麼的。”
心大的家屬……
許秋默默地評價了一句，就要上前查看。
不過，患者雖然還沒有完全清醒，但身體的抵抗力非常大，許秋怕把老人的骨頭給擰斷，於是放棄了。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蹲到一旁，緩緩地掀開病人的衣服下襬。
剛打開，一股濃郁的臭味就撲面而來。
許秋身子一晃，猝不及防之下，眼睛都有種被薰疼了的感覺。
“這……”
他趕緊示意小護士打光。
啪嗒。
手電筒的亮光射入衣物之下，許秋霍然看到了一個向內凹陷的創口。
就像是一個生長在腹部的肉火山。
四周是向外隆起、突出的肉團，由腹部的贅肉和肌肉構成，層層疊疊地堆積在一塊。
而中間則向內陷入，褶皺的皮膚空出一個手指大小的坑洞，漆黑的孔洞代替了原本肚臍的位置。
“這是……”
許秋微微驚愕。
其他急診科醫生可能覺得陌生，但他一眼就看出來了。
婦產科常見的剖宮產損傷！
準確一點來說，是術中切口太大，術後縫合又做得不夠精細，甚至可以說一塌糊塗，再加上術後護理不到位，纔有可能造成這種結果。
從創口來看，只是個產後不太常見的嚴重後遺症而已……
但，這位病人已經七十多歲了。
陪牀的家屬看上去都四十多歲了，女性的絕經年齡則在五十歲上下，也就是說，哪怕病人趕在絕經前生了一個，也起碼有二十年了。
這肉火山一般的傷口留了這麼多年？！
“病人生最後一個小孩的時候多少歲了？”許秋詢問道。
家屬愣了一下，沒料到醫生會問出這種問題。
“她都七十六了……最後一次應該是我小妹，我媽四十二歲的時候生的，算起來得有三十四年了。”思索片刻，家屬還是老老實實回答了。
三十四年？
這次輪到許秋愣住了。
“先做幾個檢查。”他立刻做出安排。
現在想要做詳細的查體，幾乎不可能辦到，病人不清醒的情況下無法配合，強行檢查反而會造成新的損傷。
除了基礎的血常規、肝腎功外，許秋還安排了個腹部CT增強、血管彩超，以及腦電圖、顱腦CT等。
腹部的創口是一方面，病人還存在癲癇發作的跡象，得排除大腦的器質性疾病。
或者說，進一步明確大腦的病變。
……
收治入院後，許秋這邊也看到了病人的資料。
龐紅姑，女，七十六歲。
五個月前跌倒後右股骨頸骨折，臥牀後出現骶尾部潰瘍，既往有高血壓、腦梗塞病史。
當然，這只是這一次入院發現的問題。
龐紅姑家屬還帶來了在當地醫院的病歷本。
比如半年前，病人無明顯外傷及暴飲暴食等誘因下開始出現腹部疼痛，最開始是臍周，上腹部持續性隱痛，伴隨有絞痛加重等等。
再細查實驗室指標和B超，初步斷定應該是急性闌尾炎。
值得一提的是，當時的診斷中就提到了病人腹部的活火山口，定義爲“剖宮產倒T型切口感染”。
當地醫院採取過措施，比如換藥、重新做二期縫合等等。
但傷口還是不斷開裂，既然發生感染、滲液。
不過，家屬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因此當許秋問起病人腹部的情況時，家屬一臉迷茫的表情。
等看到龐紅姑腹部巨大的傷口時，家屬更是嚇了一大跳。
……
繼續往下看。
當地醫院診斷爲急性闌尾炎，闌尾區沒有明顯的包塊回聲，但右腎有小結節，右附件區囊性結節，腹部立位DR沒有發現腸梗阻和消化道穿孔徵。
當時給了曲馬多肌注止痛，腹痛短暫緩解，但很快就再次復發。
於是轉成地佐辛肌注、山莨菪鹼肌注。
然而結果還是一樣，腹痛短暫緩解，而後再次加重。
並且，病人轉院來到臨醫的原因，也根本不是家屬多次提及的“骶尾部潰瘍”，事實上，根本問題在於疑似急性闌尾炎引發的劇烈腹痛！
看到這裏，許秋後背冒了一層汗。
幸虧他是個謹慎的人，從來不會把家屬或病人自身的描述當成重點，僅僅是作爲自己做查體時的輔佐而已。
換另一個醫生，如果真的相信了家屬的話，這位病人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家屬根本沒有注意到更重要的腹痛，反而主觀地認爲骶尾部巨大的潰瘍纔是關鍵。
事實上……
骶尾部的口子僅僅是嚇人而已，短時間內是不會危及性命的。
更要命的其實是這待查的劇烈腹痛！
許秋趕緊起身，也不等其他檢查結果了，直接找到了龐紅姑。
此時的龐紅姑依舊有些迷糊，無法完成對答。
但好歹能做簡單的查體了。
這時，負責護理的小護士夏竹過來彙報了。
“許醫生，剛纔病人剛纔又吐了兩次。”
“乾嘔？”
“對，她胃內應該已經沒什麼東西了。”
許秋點頭的同時，拿起聽診器，繞開臍部的傷口，按在了病人的腹部。
腸鳴音活躍……
結合病人之前的表現來看，急性闌尾炎不能排除，但病人也肯定有急性胃炎。
“先做個抗炎、護胃、止吐的對症處理。”
“用甲氧氯普胺。”
許秋下完醫囑，便回到了辦公室。
這次的查體依舊沒有獲得什麼新的信息，只能等進一步的檢查結果了。
臨近下班時，許秋再次點開龐紅姑的頁面。
一大堆檢查報告跳了出來。
首先是顱腦CT。
許秋之前懷疑龐紅姑有大腦的器質性疾病，因此重點做了腦電圖和顱腦CT。
然而，除了腦梗塞的陳舊性病竈外，他沒有發現任何新的異常。
腦腫瘤、血管畸形、腦水腫等壓根就不存在。
至於腦電圖，雖然有異常，但並沒有特異性的表現，提示爲瀰漫性異常活動。
這個結果沒有太大的臨牀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