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氣這麼不確定的嗎？”
“這帽子穩穩的了。之前不是說他們夫妻兩備孕了好多年都沒孩子，前兩年他老婆在家裏住了一陣子，再跟他團聚的時候就懷孕了……簡直不要太明顯！”
“臥槽，好像還真是！”
醫生們討論了幾句，最後都嘆了口氣，不再深究。
這是涉及到病人隱私的話題……好奇心可以有，但再繼續下去就不顧職業道德了。
……
談話室裏。
許秋掃視着眼前面色各異的家屬。
畢光弟弟和堂兄弟臉色都很難看，互相看對方都不順眼。
畢光妻子則更多的是惶恐。
她害怕事情敗落……農村很小，什麼時候都能傳遍整個村子，這事要是傳了出去，她在當地就再也沒有臉面了。
“孩子不迴避一下嗎？”許秋沒有理會他們，轉而看向了兩個懵懂的孩童。
畢光妻子看了眼乖乖坐在一旁的小孩，搖搖頭道：“不用，他們聽不懂。”
許秋沒有再堅持，他掃了眼後方的兩個男人，問道：“你們做密螺旋體試驗了沒有？”
“做了做了。”畢光堂兄弟的語氣立馬低順了起來。
畢光弟弟雖然沒有說話，都也點了點頭，沒有再吭聲。
許秋愣了一下。
先前在處理畢光時，這羣人簡直可以用無理取鬧來形容了，甚至差點跟醫務人員爆發衝突。
然而等疾病落到自己頭上，又立馬不敢囂張了……
原來他們知道醫生是救命的？
原來他們也知道尊重醫生？
許秋心裏微微一嘆，隨後面色如常地道：“先不說你們兩，這位女士，還有兩個孩子，都得制定治療方案了。”
儘管畢光妻子說不用避着孩子，但許秋還是儘可能地隱去了這些詞語。
聽完許秋的話，畢光妻子表情頗爲焦急地道：“醫生，趕緊給我開點藥，你要救救我們，不然我就沒法活了！”
許秋微微皺眉。
畢光弟弟和堂兄弟的梅毒發展階段無法確認。
但畢光妻子肯定已經是三期梅毒，也即神經性梅毒了。
此時的梅毒螺旋體早已侵入中樞神經系統，全身的皮膚組織、內臟器官，乃至於整個免疫系統，自上而下都受到了波及。
這種情況下，怎麼救？
如果說一期和二期梅毒，相當於是一個沒擰緊的墨水瓶丟到了池子裏面，治療得當，病人配合，再加上那麼一點運氣，雖然麻煩了一點，但終歸是有機會治癒的。
那麼三期梅毒，就等於是把墨水瓶打碎了扔到池子裏面。
整個水池都變成了黑色的，怎麼可能再把墨水分離出來？
畢光妻子直到現在都沒用意識到嚴重性……
許秋心情有些複雜，他對三期梅毒的情況做出了簡單說明。
下一刻，畢光妻子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她眸子裏突然被恐懼充斥，眼球幾乎要凸出來，尖聲道：“沒救了？我沒救了？！”
“很難治好。”許秋搖頭說道。
說得更直白點，畢光妻子在三期梅毒中都算得上是晚期了，只有等死一途。
但讓人費解的是，她直到現在竟然都沒有顯著的異常。
按理說到這個階段，很多病人的腦、主動脈、脊髓等等器官都已經出現了損傷，不可能安然無事。
但畢光妻子卻不一樣。
若非許秋髮現了兩個孩子的先天性梅毒牙，再反推到母親本身，恐怕沒人能看出來畢光妻子也有梅毒，而且還是神經性梅毒！
“醫生，快救救我！”畢光妻子的精神快要崩潰了。
她憤怒地看向旁邊的兩個男人。
“不可能是我。”畢光堂兄弟搖頭。
他舉着雙手道：“你瞭解我的，我平時只跟我老婆有接觸！”
畢光弟弟也舉起手來：“也不是我，我只喜歡有夫之婦，從不去外面亂搞……”
許秋沉默了。
mmp，這三人比自己想的還要離譜。
突然覺得醫學上各種離譜的病情不咋地了，跟人類比起來都不算什麼。
他打斷了三人的案情分析，對畢光妻子道：“先安排治療方案吧，你可以在臨醫治，也可以去其他地方。”
“快，醫生快開藥！”
許秋點頭，問道：“青黴素過敏嗎？”
“不……不過吧？”
聞言，許秋加了個青黴素皮試……實際上除非對方明確過敏，否則都要加個皮試。
因爲一旦出了問題，不管病人之前是否強調過自己青黴素不過敏，醫院都有不小的責任。
不久後，許秋寫下了一張單子。
青黴素持續靜脈滴注，劑量爲2400萬u每天，連續兩個星期。
當然，如果青黴素過敏的，還有另外一套方案。
多西黴素100mg口服，每天兩次，連續二十八天；四環素500mg口服，每天四次，持續二十八天……
眼下，他能做的其實也只有到這一步了，神經梅毒能不能被遏制，後續是否能有所緩解甚至是好轉，都要看命。
“之後是小孩的先天性梅毒……”
許秋目光落在兩個懵懂的孩子身上。
他眼中不可避免地閃過一絲心疼。
對於這兩個小孩來說，他們甚至還沒有完全的自我意識，卻已經開始了噩夢般的人生。
明明只要畢光妻子在妊娠期做干預就能避免。
畢光妻子也看向自己的孩子，眼神更加慌亂，道：“他們呢……他們能治好嗎？”
許秋道：“先做初步的治療方案，後續還要仔細檢查孩子的全身損害情況，然後根據詳細的檢查報告，調整治療……當然，你也一樣。”
說完，又道：“先做青黴素皮試，沒問題的話行青黴素驅梅治療，另外還要保肝、保腎……”
治療方案其實跟畢光妻子差不太多，只是藥物用的更加謹慎，劑量也控制得極爲嚴苛。
做好安排後，許秋又把後續治療的一些注意事項簡單講了講。
不久後，畢光妻子等人白着臉出了談話室。
等了片刻，許秋也從談話室走了出來。
他剛要回辦公室，卻聽到口袋裏的手機震了一下。
拿起來一看，是施憐發過來的。
“老師，我準備開始比賽啦！祝我比賽順利！”
許秋這纔想起來……難怪感覺急診科的工作強度大了不少，原來是幾個能力強悍的小醫生都跑去參加比賽了。
“祝順利。”許秋吧嗒吧嗒打了幾個字，發了過去。
……
與此同時，隔壁的市區內。
靜安人民醫院坐落在省城的心臟地帶，前幾年剛剛翻新過的建築莊嚴肅穆，宛如一座現代化的醫學殿堂。
實際上，它也的確是白雲省最負盛名的醫院之一，省內其他城市無法處理的疾病，往往都會送到這裏。
這裏處理不了，再往協和、華西等醫院輸送。
不過近年來，靜安市人民醫院的地位已經不保了，白雲省的醫學重心漸漸地朝着臨海市第一醫院轉移。
“還好，我們至少還有最後一點顏面……”院長辦公室裏，靜安市人民醫院的院長揹着手站在窗戶前，眼睛裏都是惆悵。
——
記得投爲愛發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