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家後，把仙堂安奉在了診所的地下室，開始的時候她還有點忐忑，一個勁問我，這樣會不會對仙家不敬？
我說不會的，真正的尊敬在人心裏，而不是在表面，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她還問我，供仙的方位，地點，有沒有啥要求？
我說正常來說是有要求的，但我從來不強調這些，因爲每個人的實際情況都不一樣，根本沒法嚴格按規矩來。
所以，只要這個地方乾淨寬敞明亮就行，但還是有幾個注意事項。
在現代住宅供仙，因爲都是樓房嘛，仙堂不能挨着衛生間，這是不敬，也不能有橫樑壓頂，這是不吉。
從此以後，宋沐瑤平時就穿着白大褂在診所給人治牙，如果有緣主來看卦，她帶到地下室，白大褂一脫就變身算卦大仙。
想想，這倒也挺好玩的。
又過了幾天，就是九九重陽節了。
九月九是大節日，那天我在家擺了供品，上了香，正想坐下喝茶，馬叔那邊來了個客戶。
最近馬叔等於是半退隱狀態，除了上網聊天聽二人轉跳廣場舞，也就是喫喝拉撒這幾個事了。
不過今天這人，是馬叔的老客戶介紹來的，馬叔一開始不想理，但最後還是礙於面子，接了。
能被馬叔稱爲老客戶的，一般都不是普通人，都是做生意的大老闆，輕易不出手，但一出手就是上萬那種。
所以馬叔有時候說我，接的都是不賺錢的，或者能賺錢的都讓我推出去了。
再看看他，輕易不出手，即便一個月出手一次，都能頂我忙活二十天的。
那天的客戶來的時候，的確是威風八面，身後還跟着一男一女兩個助理，都穿的溜光水滑的，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這客戶本人是個四十幾歲的社會大哥，姓王，馬叔喊他王總，據說手裏一堆生意，咱也不知道都是幹嘛的，反正脖子上掛的項鍊比我手指頭都粗。
他帶來的那個人，差不多也四十歲左右，瘦高個，膚色黝黑，臉上都是橫肉，疙裏疙瘩的，看起來就是個不好惹的主兒。
坐下聊了幾句閒嗑，那王總便指着瘦高個，對馬叔說：“馬哥，辛苦你給看看，我這兄弟姓趙，自己也有不少生意，但最近不咋順，瞅瞅咋回事，能不能給收拾收拾？”
馬叔見風使舵，滿口趙總趙總的喊着，跟他寒暄起來。
那趙總便說：“馬哥客氣了，我今天來其實主要是拜拜馬哥這尊真神，我早就久仰你的大名，今天幸會，感謝感謝啊。”
說着，兩人又扯了幾句沒用的，便漸漸說到了正題。
這個趙總說，他近來生意屢屢不順，到手的買賣都跑了，客戶也讓競爭對手搶走不少，手下員工還各種幺蛾子，讓他很煩躁。
於是馬叔就給他開了一卦，又是批八字又是算流年，折騰了半天之後，說他是流年不利，命犯兇星，白虎壓頂，另外還有陰靈作祟。
偏趕上他最近兩年運勢衰弱，所以諸事不順。
這人連聲稱是，臉上的表情也漸漸變得恭敬起來，一擡頭看見馬叔供的太上老君，還有我供的仙堂，便站起身來，說想要拜拜神。
馬叔笑着說沒問題，想拜就拜，這太上老君是我供奉了很多年的，特別靈驗，那邊的仙堂是我徒弟供的，他跟我路子不一樣，出馬的。
我本來一直沒吭聲，見馬叔提我，於是笑着接了一句。
“我是馬叔親手帶出來的，後來因爲有緣分，就出馬了，但很多事都是馬叔教我。”
人家馬叔提了我，我自然得接話，這話裏還得捧上馬叔兩句，這是禮數。
那趙總看了我兩眼，皮笑肉不笑的點點頭，掃了一眼我的仙堂，然後直接繞過去，來到馬叔供的太上老君神像前，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咕咚咕咚磕了好幾個頭。
我心裏明白，這人壓根就沒瞧得上我們這些出馬的，他覺得馬叔這種纔是高人。
但我和馬叔都不可能表現出來，他願意拜誰就拜誰唄，反正是他自己的事。
不過這人有點奇怪，他跪下去就不起來了，嘴裏嘀嘀咕咕的唸叨着什麼，衝着太上老君不住的磕頭。
他還真是虔誠啊，這幾年我都沒這麼給太上老君磕過頭，頂多拜一拜就拉倒了。
這可倒好，跪下去就不起來，而且一邊唸叨着，還一邊流出了眼淚。
馬叔見此情景，對他拱拱手，道聲慈悲慈悲，說你心懷至誠，一定會神靈默佑，賜福賜財。
那個王總也過來說了一些好話，不過這時候，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心裏就忽然生出一股鄙視之情。
看着他在這撅着屁股虔誠磕頭，我嘴裏不由自主的冒出一句話。
“拜神不能贖罪，修爲都在日常，公平正直入門不拜無妨，詭詐奸刁到廟傾誠何益？”
這一句就惹麻煩了，那人瞬間回頭，目光兇狠地瞪了我一眼。
那一瞬間，我從他眼裏看出了一股子煞氣。
馬叔也趕緊給我使眼色，讓我別多嘴，畢竟這兩個都是有錢的老闆，不能得罪。
王總看了我一眼，臉色不悅，但礙於馬叔面子，還是打個圓場說道：“馬哥你這徒弟有點意思哈，小夥子敢說話。”
這意思就是告訴馬叔，你的徒弟在這亂說話，你趕緊管教管教吧。
馬叔轉過身衝我連連眨了眨眼，說道：“小凡啊，咱家煙沒了，你出去拿兩條中華。”
我聽出這個話有兩層意思，一是把我支出去，別在這亂講話，二是拿兩條煙給他倆，算是賠個不是。
其實這時候我心裏已經有了感應：這個趙總的事，我們不能管。
但馬叔發話了，當着這些人的面，我又不能不給他面子，於是便應了一聲，轉身往外走。
誰知這時候，那趙總站起身，陰沉着臉衝我喊了一句。
“這位小兄弟先別走，我跟你聊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