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水讓肌膚全身毛孔張開了,顏窩用腳丫子砸了好幾個水花之後,舒舒服服趴在木桶邊上。

    “太舒服了。”

    柳曼擰乾帕子上的水,給顏窩擦拭小臉:“淘氣的小傢伙,祖母身上都被你打溼了。”

    “嘿嘿嘿。”

    顏窩裂開嘴笑,配合的把臉湊到祖母跟前,“咱們現在的洗浴間就是幾塊木板拼湊起來的,還漏風,每次洗完之後又拆掉,簡直太麻煩了吖,等新房建好之後就有單獨的洗浴間了。”

    “瞧你期待的,到時候再讓你舅舅和文林做個大一點的浴桶給你,讓你在裏面游泳。”柳曼寵溺的瞥了一眼孫女,看着她聽完自己的話一雙眼頓時亮晶晶的樣子,嘴角忍不住揚起。

    “祖母,那新房建好還要多久啊?”

    “按照這速度怕是要等到明年開春了,咱們村人本就不多,再加上人家總還要顧着田裏,不是每天都來上工的。”

    “祖母,那就不能去隔壁村或者小鎮上再請些人工來嗎?”

    “可以倒是可以,就是會開支更多銀兩。”

    顏窩盈澈的眼珠子滴溜溜轉了轉,“還以爲是什麼事呢,沒想到是這個。祖母別怕,銀兩掙起來還不容易,畫點遺像、幫忙整理下遺容……來錢很快的。”

    “可是……”

    “別可是了。實在不行,我還能去擺攤給人看相,還能探索凶宅之類的,雜七雜八的東西都能掙錢。要麼不開張,開張喫一年的說法就是這麼來的。”

    柳曼聽着孫女一張小嘴扒拉扒拉的說一堆,慢慢閉上嘴。

    要不是她的名頭太響,出現在外面會引起佛門上下圍剿,養家的事就該她來做的。

    “水不是很熱了,彆着涼了,穿好衣服快些起來。”

    顏窩看着祖母抄起地上的掃帚,疑惑的問:“祖母,你去哪裏?”

    “我去教訓你舅舅,屁用沒有,那個不中用的東西!”

    “……”顏窩。

    舅舅躺槍的原因顏窩猜到了,但是並不打算阻止。

    等祖母一走,顏窩在房間裏擦拭身子,然後把乾淨的衣服一件件的套在身上。

    沒多久,外面就傳來舅舅的慘嚎聲。

    她輕鬆的哼着曲兒。

    用帕子絞着一頭黃軟的頭髮。

    想着在三山村裏醒來後、看見院子裏躺一地的人就以爲她用老鼠藥把人都藥翻了、結果舅舅抱着她就想着亡命天涯的場景,她還是丟開帕子,穿上紅繡鞋,推開木板門。

    祖母拿着掃帚一棍接着一棍的砸在顏忠宴身上。

    “你這個不孝子,不中用的東西!窩窩那麼小就知道爲整個家操心生計賺錢,你卻整天只知道喝酒,老孃今天打死你!”

    顏窩叉腰,奶聲奶氣的吼了起來:

    “祖母別打舅舅了,舅舅昨天晚上答應了我要戒酒的!今天是他人生裏最後一次喝酒!”

    祖母舉着的掃帚沒有落下,側頭看向顏窩,“你舅舅說的?”

    “娘,你怎麼停下了,繼續打啊。忠宴不知道說了多少次了,你別信他鬼話!他哪次撒謊不是張手就來?”嬸嬸在一邊添油加醋。

    顏忠宴瞪大眼看看自家媳婦:“小梅,你不能這麼對我,你……”

    “嬸嬸,舅舅說的他真的要戒酒的,他發誓說:他要是繼續喝酒,就會拉屎把腸子拉出來,牙齒里長蛆,丁丁就會變成顏酒那麼大……”顏窩說出一堆讓人大跌眼球的保證,最後轉向顏忠宴:“不信你們問舅舅,問問這些話是不是他說的。”

    祖母和嬸嬸對視一眼。

    ……這次應該是真的吧?這毒誓太毒了。

    拉屎把腸子拉出來,牙齒里長蛆。

    狠!

    真狠!

    最狠的是丁丁變成顏酒那麼大!

    顏酒那小子才五歲,那玩意兒就是用來排水的,真要是變那麼大,那豈不是失去了男人樂趣。

    這麼狠,看來是真的要戒酒了?

    婆媳倆人齊刷刷的轉頭看向顏忠宴,意思很明顯:那毒誓真的是你發的?

    顏忠宴看着兩人,只覺得頭皮發麻,一個手裏拿着掃帚,一個順手抄起做棺材的刻刀,大有那些保證不是他說的就要弄死他。

    他甚至懷疑,這時候反着幹,得把命交代在這吧?

    “是、是我說的。”顏忠宴舉起手投降。

    祖母和嬸嬸頓時放下手裏的“兇器”,湊上去噓寒問暖。

    “兒啊,你早這麼說不就少挨點打嗎?疼不疼啊。”

    “夫君你這次居然許下那麼嚴重的毒誓,我再信你一次,你可別讓我失望啊!你要是再辜負我的信任,我就回孃家去了。”

    “小梅,去屋子裏拿點藥酒出來。”

    “好,這就去。”

    顏窩瞥了一眼做紙人的符佑看了一眼。

    兩人只是眼神對了一眼,隨後,符佑什麼都沒說,就進了屋。

    沒多久,就拿出一頁寫的滿滿當當的紙出來。

    一身素淨白衣的少年,走到顏窩跟前,把手上的紙頁展開,“你是不是需要這個?”

    顏窩一瞥。

    好傢伙。

    小夫君簡直和自己心有靈犀啊。

    只是看一眼他就知道自己要什麼了。

    這是一份保證書!

    字跡是不屬於這個少年年紀有的桀驁不遜,菱角飛揚,倒是着實驚豔了顏窩一把。

    至於保證的內容,就是關於舅舅“發誓”,這完全是把她剛剛說的話給照搬了一遍。

    “你怎麼知道我要這個?我剛剛分明一句話也沒說。”顏窩瞥了一眼遠處,已經委屈的一把鼻涕一把淚讓兩個女人心軟愧疚的舅舅,“我得先把這東西送上去給他簽了。”

    “嗯。”

    符佑點了點頭,坐回矮凳上幾乎糊紙人。

    祖母交給他的東西,他能很快學會,這才半個多月,糊出的紙人已經比祖母的手藝還要好了。

    顏窩拿着保證書遞到舅舅跟前,趁他哼哼唧唧哭着的時候,顏窩悄悄蹲在他身後,用針刺破他的手指,直接在保證書底下按上一個手印兒。

    “啊,做什麼?”

    顏窩把保證書遞給祖母:“祖母,舅舅可是按了手印兒的,這下不用擔心了。”

    祖母把保證書接過去,仔細看了眼上面寫的字,瞥了一眼符佑,摺好,放入懷裏。

    “東西我收好了,你今日要喝就喝吧,反正是你最後一次了。”祖母站起身離開。

    嬸嬸也憐憫的看了一眼自家夫君:“我還要去新房那邊監督,你要不直接去牀上喝,喝醉了一倒就能睡,也省了我挺着肚子幫你收拾。”

    顏忠宴瞥了眼媳婦兒平平的小腹,總覺得她有些誇張。

    剛剛還心疼愧疚的兩個女人直接走開,顏忠宴感覺自己失去了全世界。

    他轉過身,一把抓住顏窩。

    “你這小傢伙是不是故意整舅舅的?”

    “舅舅冤枉我,我明明救了舅舅呢,不然你今天肯定會被祖母打死的,現在只是按了個手印兒,今天還隨便你喝,你都不感謝我,還兇我,哇……”

    顏窩說着說着,嗓門兒就大了起來。

    她覺得自己這時候一定要比舅舅更委屈,更激動,這纔是制勝關鍵。

    因爲背對着符佑的關係,符佑立馬就朝這邊跑了過來,殺氣騰騰,冰冷的寒氣籠罩顏忠宴的一刻,顏窩轉頭朝符佑眨了眨眼。

    原來她是裝哭。

    顏忠宴感覺身上的寒意來得快去的也快,還有些懵。

    他抓了抓頭。

    起身摸出藏在工具筐中的酒壺,扒開酒塞,朝嘴裏灌了一大口,砸吧砸吧嘴喃喃自語:

    “嘖,想不明白,我娘她不是在給小傢伙洗個澡嗎,怎麼突然就衝出來揍我?”

    顏窩在她身後賊兮兮一笑。

    一切皆由我而起,又由我結束。

    深藏功與名啊。

    舅舅,不要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