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窩打着哈欠下樓，即使是眼睛閉着，擁有自我意識的紅繡鞋走樓梯臺階也不會踏空。
“還是在家睡着舒服吧？”
祖母坐在門口裁剪着紙錢，她回頭說話時，陽光落在她身上，頭髮絲和輪廓都被灑上金輝，看起來像極了西方神話世界裏的神母瑪利亞，和藹的讓人親近。
“是，特別是有祖母在，總覺得安心呢。”顏窩揉了揉自己亂糟糟的頭髮，端着小板凳上前，坐在柳曼身前：“祖母，今日我想要梳元寶髻，躺在躺椅上不會覺得後腦勺烙得慌。”
柳曼便把手上做了的活放在一邊，隨手在身上的布裙上摸了摸手，手伸入胸口的衣襟裏，摸出一把牛角梳和一些珠花，熟練的給顏窩梳着頭髮。
“你呀，也太有主見了些，連頭髮樣式都自己決定，讓祖母都沒有發揮的餘地呢。”
柳曼的動作很輕，牛角梳梳頭的時候本就沒有木梳尖銳，顏窩剛剛睡醒的樣子頓時又迷糊起來，嘴裏還不奉承着：“誰說的，祖母昨天大戰曲家那些死士的時候，超級威風！那嗜血陣我是破不了的，多虧了祖母救了窩窩呢。”
小奶娃髮量很多，一層層的剝開，在指尖挽起，固定在頭頂。
柳曼聽着奶聲奶氣又帶着點含含糊糊的睏意，忍不住勾起脣，“窩窩是祖母放在心尖上的小寶貝，祖母保護你已經刻入了骨子中，誰都不許欺負我家窩窩。”
柳曼的手指勾起顏窩散落在脖頸的頭髮時，手指是涼涼的。
顏窩頓時脖子縮了縮，想要躲開。
“別動。”就被柳曼一把固定住，手指隨後故意在顏窩脖頸上掃過，抖的小傢伙縮成一段，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等髮髻梳好，在兩個元寶髮髻上又別上兩朵碩大的繡球珠花，絲帶正好垂在耳後，粉雕玉琢的小奶團頓時嘩啦站起身，大大的伸了個懶腰。
“哇，窩窩又是靠美貌迷死人的一天。”
祖母笑着說了句臭美，然後歪着頭打量自家孫女兒的眼神，卻是無比寵溺的。
“祖母，李默走了吧？”
“走了，你這邊上樓睡覺，他就趁着夜色走的……”正說着，就敲到大門緩緩打開，然後一輛自行車從外面自顧自的駛了進來，“喏，你看，送他出村進城的就是你的自行車，這不回來了？”
無人駕駛和轉動的腳踏板若是別的人瞧見或許還會嚇一跳。
但在顏家，顏忠宴和顏酒眼裏這自行車頂多是造型奇怪了一點，但不會看見上面潮溼的青苔和，以及野木耳湊成的一張人臉，其餘人又都知道這是顏窩的詛咒物，更不會嚇到。
顏窩掃了一眼自行車。
圖冊在樓上，她懶得上去拿。
自行車在院子繞了一圈之後，自顧自的駛進了花廊，靠在粗大的樑柱上，放下腳撐，就安靜不動了。
柳曼笑着幫顏窩整理衣服。
“那個李默你的安排很好，但還是有些疏漏。
比如，
四大家族那麼多人來找你，結果就回去了他一個，肯定會被懷疑臨陣脫逃，亦或者是敵人安排回去臥底的！
九黎國內，雖然陰陽道凋零，修行的人少，
但作爲太陰學院的學子身後的家族，肯定會各方面對陰陽道有所瞭解和接觸，
這時候，
你肯定要說你給李默設下了同心符，他的生死只在你的一念間，他不會背叛你。
但是窩窩啊，陰陽道能化解符籙的技能還是有不少的，死了家族繼承人這樣的大事，他們肯定會追查兇手想要追查到底，頂多付出一些代價而已。”
顏窩沒有打斷祖母說話,靜靜聽她說完，然後伸手拽着祖母的袖子.
……對不起啊師父，讓你頂個鍋。
她覺得自己這個年齡段，目前的表現已經足夠妖孽了，要是再做的事不露蛛絲，謹慎過頭，那也太說不過去了。
柳曼着實怔了一下。
她還以爲顏窩在放走李默這件事上有遺漏，但沒想到顏窩的師父倒是負責，早就提醒過了。
“那就好，你師父很有遠見提前告訴了你，那祖母準備的後手應該用不上了。”
等顏酒慢吞吞的下來。
祖母給他梳了頭髮，前往客廳喫飯的時候。
潘擎、錢今和方天化也從廂房中走出，三人都有些宿醉的樣子，一邊揉着額頭，腳步軟綿綿的像是踩在雲朵上。
瞧見顏窩後，三人不約而同的挺直後背，用太陰之力的陰氣刺激自己，抖的的一個激靈下，變的精神鑠鑠。
在學院弟子的面前，三位護道者還是要保持的師長的尊嚴的。
早飯是文林叔打下手，祖母親自做的。
有透明的能看見肉餡兒的蒸餃，又酸辣可口的黃瓜條，還有南瓜和糯米粉糅合油炸的南瓜餅，一盤香菇青菜，幾碟子蘿蔔、菱格菜製成的榨菜，沒有調料添加，配上撒着蔥花的皮蛋瘦肉粥。
三個護道者陪着榨菜啊糕點呼啦呼啦的喝了一碗粥，舔着嘴脣，眼睛發亮。
“還以爲昨晚的伙食就已經很好吃了，沒想到你們家的早飯也如此豐盛。”
“這黃瓜條酸辣又清脆，配粥簡直絕了！這手藝，在任何一個城鎮開個酒店，生意肯定爆火！”
一邊誇讚着，兩位護道者率先起身給自己裝了兩碗粥。
潘擎碗裏還差一口粥也空了。
可他向來不會這麼說諂媚之言，在學院時都是院長說話，他就默默做事，可現在他一臉糾結的看着那口裝粥的鐵鍋，看見錢今和方天化都添了一碗之後，顏忠宴和白文林也盛了第二碗。
那飯勺好似都已經刮蹭着鍋底了。
說明剩下的粥不多了。
“是好喫，特別這南瓜餅，色澤金黃，軟弱無比……”潘擎硬着頭皮說着，正要起身，接着就瞧見顏酒上前端着鍋，把鍋都斜了起來，用湯勺給自己舀了一大勺。
他那個碗真的比那小傢伙的頭還大。
他舀了一勺之後，突然停下，左右看了看桌上的人：“粥快沒了，還有沒有誰沒喫飽的。”
潘擎：我~！我還沒飽~！
他很想說話來着，可一想到這是在別人家，總不能跟一個孩子搶飯喫，抿了抿脣，沒出聲。
罷了，剩下的就給他喫吧。
於是，潘擎假笑着：“嘿嘿，也沒剩多少了，你喫吧，你還小，長身體的時候。”
顏酒點了點頭，用大湯勺把剩下的粥都舀到自己碗裏，對柳曼道：“祖母，我可是問過了的，大家都喫飽了，剩下的這些我給小黑送去。”
潘擎的假笑僵在臉上。
小黑？
誰？
難道是昨天睡在狗窩裏只露出半截尾巴懶洋洋搖晃的田園犬？
早知道你是喂狗，我就該說我還沒喫飽的，喂喂，顏窩，你就這麼看着你哥哥澡堂糧食……？
喂，那個副院長你問問我啊，你們問問我啊？
顏酒已經端着碗跑遠，他甚至已經聽見了那熊孩子在招呼“小黑”的聲音了。
潘擎：“……”看來在顏家，是不能說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