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被生命之力包裹着的林渺,置身於這片寒冷中,依舊能夠維持着自己的體溫。
手裏握着的一個年輕女孩的手髒兮兮的,但是冷的像冰塊一樣。
林渺只能感受到,這個女孩極其微弱的生命力。
心臟跳動的聲音都微弱到幾乎聽不見了。
這是一個瘦到似乎只剩下一把骨頭的女孩,林渺原本還不知道,這個女孩這樣瘦弱,是怎麼撐到現在的,轉頭一看,就看見這個女孩的身邊,還有另一個女孩。
在嚴寒來臨之際,正是這個已經失去了生命體徵的女孩,將她緊緊抱緊。
自己的身體抵擋住了大多數的風霜,給了她爲數不多的溫暖。
這讓林渺幾乎要落下淚來。
看向這個被保護的女孩,像是看到了前世一樣弱小的自己。
那個時候。
她和程明珠已經跟隨了何御家,艱難地逃脫了成爲煉獄的山脈。
但是由於太過於弱小,即便是在何御家的車隊中,她們也是最底層的人。
爲了身體被熬垮了了的林渺,程明珠這個最愛喫東西的,怎麼喫都喫不飽的人,在寒潮來臨之前,將上面所有發下來的濃湯,都給了林渺。
林渺在寒潮來臨的那一瞬間就失去了意識,等到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一直都被程明珠抱在懷裏。
瘦瘦高高的她被程明珠卷巴卷巴的,竟然也能夠蜷縮進身材嬌小的程明珠懷裏。
餓了很久的程明珠睡夢中也不知道是夢到了什麼,還在流着口水,流出來的口水結成了冰。
那一夜,程明珠發燒,差一點就死了。
林渺拼了命地將程明珠拖到了車隊裏唯一的醫生的帳篷裏,用自己空間中剩下來的土豆,換取了一點發燒藥。
也正是那一場嚴寒,讓林渺的身體更是一蹶不振,落下了病根。
那樣極致的寒冷,極致的飢餓,兩個女孩抱緊了都無法取暖的感覺。
這一世的林渺,再也不想體驗了。
只是看見這樣的,和她們前世一樣的場景,林渺還是會有落淚的感覺。
林渺將一枚a級火系晶核,放進了這個女孩的懷裏,拿了一邊運輸蟻送來的熱水,小心翼翼地給女孩餵了些。
過了良久,林渺已經揉搓起下一個人的時候,她總算醒了過來。
林渺不敢擡頭去看。
她聽到那個方向的女孩沉默了很久很久。
慢慢的,那邊響起了一陣痛苦的嗚咽聲。
哀慟至極。
而這樣的場景,在隊伍中的每個地方,都在發生着。
被母親護着的孩子,被父親護着的妻子和孩子,老人下意識地守護着身邊的小孩,年輕的男女相擁而亡……
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在林渺身邊響起。
曹大炮手裏似乎拿着一個破舊的小布袋,另一隻手拿着熱水壺,壺口結了冰。
他的臉上帶着一點不敢相信,在看到林渺的剎那,突然眼圈紅了起來。
“大哥。”
曹大炮很委屈地喊了一聲。
一個大男孩在寒風中突然落了淚。
“那個,心靜如蓮老太太死了,我救不活她了……她臨死前,讓我把這些晶核送給杜琴姐,說感謝琴姐,對她老人家的照顧……大哥,我……”
當看見這麼一個活生生的人在自己身邊離去,曹大炮那一直繃着的心絃,終究是有些承受不住了。
林渺也是心口一緊。
是了。
在這樣的極寒中,最承受不住的,就是這些老人家。
更何況,還是在環境最惡劣的野外。
林渺手下動作沒停,安撫地對曹大炮笑了笑。
曹大炮的情緒在看見林渺後,只是崩潰了一瞬,隨即又恢復如常。
他也勉強笑了笑,悶不做聲地將晶核妥帖地收好,收在懷裏,然後抱起一堆柴火,扔進了火堆中,轉身又向更深的風雪裏走去。
這一夜,對於無數人來說,都是註定無眠的一夜。
所有人都在和死神賽跑。
而在這場跨越了南北的大遷徙中,總有人,會永遠地長眠於路上,只剩下活着的人,帶着最後的信念和希望,走向南方。
……
清晨。
寒冷還在繼續。
自熱火鍋在寒風中沸騰着,飄出來的香氣,瀰漫了整個營地,但是依舊不能吸引那些失去了親人的人們的目光。
一堆堆冰冷的屍體被清理出來,堆放在一起,有的工作人員走路腿都在抖,牙齒因爲寒冷,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一個不小心,其中一個屍體滾落下來,瞬間四分五裂,露出了凍成血塊的一面。
一邊的,痛哭着的這具屍體的親人,發了瘋般衝了過來,
“你幹什麼!你就不能小心一些!”
然而這些話語,在這人看見工作人員麻木的表情後,瞬間停滯。
這個工作人員被猛地一推,立刻跌坐在地上,腿腳僵硬地幾乎失去了知覺,雙眼裏失去了全部的神采。
良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眼珠動了動,死死地盯在了那露出了血塊的屍塊上。
“對,對不起……”
沙啞的聲音傳來。
他突然痛哭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死了這麼多人。
“你,你怎麼了。”
那個對他大吼的人怔愣道。
有另一個端着熱水的志願者路過,見到這一幕,神情憐憫地嘆了口氣,
“他家在東山社區,昨天晚上,他一直堅守在崗位上,結果早上接到消息,說是東山社區所有人都被凍僵了,你也知道,東山社區離我們這裏有點遠,當時每個人都自顧不暇……”
所有人沉默地聽着這個男人痛苦地哀嚎着。
那個剛剛還在辱罵工作人員的人頓了頓,最後緩慢地蹲下身,自己收拾起了自己親人的屍體,然後慢慢地,做起了本屬於這個工作人員的工作。
“對不起。”
他不應該剛剛這樣說他的。
在天災中,你永遠不會知道,眼前的這個人表面上沉默,心中又在承受着怎樣的痛苦。
所以對不起,真的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