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渺喫完了一包餅乾,喝了一瓶燉燕窩後,才逐漸緩過來,咬着牙,慢慢從石頭上站起。
心中感嘆着,能夠爆發出半步化形的力量確實不錯,只是這樣的代價屬實大了一些。
遠處傳來大喇叭的聲音,隱隱約約,林渺能夠聽出,是華國軍方的聲音。
林渺走上前,蹲在了小春君的身邊,沉默片刻,
“她是你什麼人。”
林渺還記得在水下第一次見到石牀上的女人的那一刻,用傾國傾城來形容也不爲過。
只是沒有想到,一個能夠用整個櫻花國的活人來祭奠的人,竟然也有這樣脆弱的時候,有他如此珍視的東西。
那鼓起來的衣服的包包蠕動了一下,抱着小春和,眼神麻木空洞的小春君,從記憶中再次醒來。
在這個時候,看着眼前自己最想得到的人,小春君眼球動了動。
他知道就算是林渺願意用生命之力拯救春和,春和也無力迴天了。
或許春和早就死了,死在了那一年的春天,櫻花開得最爛漫的時候。
“是姐姐。”
小春明扯了扯嘴角,從喉間溢出聲音。
是姐姐,他最愛的姐姐。
海水洗乾淨了小春君臉上的胭脂粉黛,露出了他本來的面貌,是一個長相極其俊秀乾淨的少年郎。
還是最年少的時節。
而正是眼前的少年郎,和螣蛇合作,殺害了華國這麼多人,以及,荼毒了櫻花國如此之多的無辜民衆。
林渺面無表情,摩挲了一下劍柄。
她自然對這些櫻花國的民衆毫無感情,但是身爲曾經,最底層的人類,她完全能夠體會他們的心情。
那種被騙了數年,在末世中苟延殘喘的無力感。
人人平等或許在末世中是無稽之談。
但是至少,至少身爲強者,不該將人類的生命看的如此輕,輕到隨意揉捏。
“你真該死。”
林渺淡淡道。
“噗嗤。”
小春君突然笑了起來。
他像是聽到了很好笑的笑話,笑得胸腔都在震動,更多的鮮血涌了出來。
“我知道我該死。”
小春明慢慢停了下來,不斷咳嗽着。
突然,他的眼中浮現出兇光,
“但是我的姐姐,小春和,她這麼美好,從小到大從未害過任何人,即便是我這樣的燙手山芋,她都會因爲不忍心,將我帶到花樓裏照顧!”
“她知道我害怕!她自己,她一個人去面對那羣男人……”
這幾乎是小春明最痛苦的記憶。
他閉上了雙眼,等到再次睜開時,眼中滿是瘋狂。
“所以我屠戮了整個櫻花國皇室,只有兩個女人偷渡了出去,還有這些,這些櫻花國人,他們長這麼大,誰沒有去花街遊玩過?”
“全都該死!他們全都該死!”
憤怒的聲音在海面上回蕩着。
洶涌的潮水拍打在岸邊,也遮掩不住小春明的憤怒。
他無力地癱在地上,嘴脣蒼白地顫抖着。
瞳孔已經逐漸在渙散了。
林渺蹲在一旁,站了起來鬆緩一下蹲麻了的腳。
黑暗已經全部褪去了,迎着朝陽,她站在櫻花基地的殘垣斷壁上,站在逐漸失去生機的櫻花國君王身邊。
她突然想起了前世末世前。
還在學生年代的時候。
在史書上讀到那些殘酷的戰爭時。
她並不能直觀地感受到戰爭的殘忍。
可是現在,站在這裏,渾身是傷的林渺,好像感受到了。
戰爭就是由最惡毒的人挑起的,一場對兩國無辜民衆,所有財產的大破壞。
錯的不是他們。
錯的是像小春君這樣,一意孤行的人,是末世前,不顧民衆請願,不顧其他國家施壓的,直接向海水中排污的櫻花國高層。
而那場排污的影響這樣久遠。
久到櫻花國,已經完全覆滅了。
就在她的手中。
小春君在朝陽東昇的時候,徹底斷了氣。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緊緊地摟緊了姐姐,背對着海面。
櫻花國是四面環海的島,他的一生,或許姐姐也是。
他們的一聲都想逃離這裏。
最後,兩人也就這樣死在了海岸邊。
海水一遍遍洗刷着他和她的屍體。
帶走了血跡。
沙蟹、海鳥們分食他們的血肉。
小春君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突然發現。
不只是小春和死在了那年春天。
小春明也是。
而小春君,不過是傀儡,是一道孤獨的遊魂罷了。
……
華國的所有人是帶着沉重的心情收拾戰場的。
富士山崩塌,這座絕對的,屬於櫻花國的標識,在末世第三年被正式毀滅。
後來的人們,常常用這件事,作爲櫻花國滅亡的象徵。
而真正滅亡櫻花國的原因極其可笑,不是什麼華國軍隊英勇好戰,也不是天災,竟然是末世前遭受苦難的一對來自花街的姐弟。
天災,讓苦難的人更加苦難;人類帶來的災難,卻能夠助長苦難之人心中的惡。
所以在被問道如何處理,活下來的那一百多個櫻花國民衆的時候。
看着陷入紛爭的華國高層。
林渺看向身後,那羣滿身髒污,滿眼惶恐,幾乎都是些女人孩子老人的人羣。
這些人每個的臉上,林渺都能看到他們飽受天災、戰爭之苦的過去。
國與國之間的戰爭,如果一定要用屠殺平民來泄憤,那反倒是落了下乘。
“讓他們自生自滅吧。”
林渺頭有點暈乎,是副作用又來了。
程明珠趕緊順勢扶住她。
何玉婷鬆了一口氣,一旁的赫連山臉色陰沉着,卻沒有說話,顯然也是接受了林渺的建議。
不幫助,不像對待東南地區難民們一樣對待這些人,是因爲華國人本身的仇恨。
不屠殺,不虐殺他們,便是大國風範,更是出於人道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