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畫中的薛定諤 >第二百九十一章 迷離
    牌桌上已經有三個幺雞了。黃友歡擡頭望了一眼李傑,等着他打出來一張牌。他的兩隻胳膊都擱在桌子上,雖然大家都是警察,也很熟,但這樣還是比較職業一些。黃友歡的眼角有點澀,這時菸灰在他發黃的指間的菸頭上快速地生長,像一顆生病的橡皮附在細細的白色鉛筆上面,在嘴角的一側亮着。燈下他深皺着眉,右手五指併攏地蜷着,握成一隻鵜鶘的嘴,那裏面含着剛剛抓上來的魚一樣的未知數——他希望是五餅。

    煙徐徐地升起來,像個腰細的姑娘在畫上跳舞。黃友歡幾乎不抽菸,但很奇怪,他能聞出各種煙在燃燒中傳出的味道,至少是大部分。很多人不信,靠這個功能黃友歡贏了不少頓飯。忘記說了,黃友歡從小一個耳朵聽力障礙,但是並不嚴重。當升騰到戴着綠色帽子的吊燈燈泡附近時,它俯下了身子。燈泡很亮,是白色的節能燈。那光就像是一種傳說中的純潔。有些姑娘很可能會被錢一樣的犀利的亮擊倒,順勢伏在陣地上,但她的頭依然向上伸着,像棵綠豆芽的頭。這讓黃友歡想起他曾經見到的一幕:詩雅的頭髮垂下來,像一個白色的甜瓜被頭髮一樣地的琵琶弦遮着一部分臉。也許幾個月以後的一次某個活動室的小姐也是這樣子長頭髮半遮臉,剛一坐下,從李傑留着的硬駱駝盒子裏紅紅地抽出一根,姿勢順溜得像是櫃員機裏拿出自己的卡,又像是看見你就躺下,熟練地脫衣並且喊着快點快點,她的手像個探雷器一樣能探出打火機埋得多深,便一把挖了出來,點火就像是剪斷一他根引線,然後長吁一聲,很舒服的看着就好像煙裏面有她嚮往的巴黎的景色。

    黃友歡過去當過兵,泰緬戰爭只接到個尾巴,從有限的經驗判斷,他覺得這女人肯定吸過毒。接着他感慨她像一個圍棋棋手一樣一個隨手準確地把打火機投在兩個酒杯的中間,打火機尺規做圖一樣垂直地等分了兩隻又接近圓也接近方的的白色酒杯,一杯裏面還有一半摻了康師傅的芝華士。當然,這裏的芝華士和我們一樣,都是出來裝的。這女的是李傑點的,囂張得有些漂亮,這個黃友歡得承認,有時候他特別會在這種場合發現一些適合給導演演女主角的人選。這裏的規矩是買單的人不一定有權第一個挑選,和交際的原則一樣,這是主隨客便的潛規則。黃友歡坐在這個女的旁邊,問她叫什麼,她說叫小小。黃友歡就只是笑笑,也不多說什麼。喝了幾杯後李傑就會開始唱他總是第一個唱的泰國國歌,他是新移民,特別喜歡顯擺自己對新祖國的忠心。黃友歡隨便聽了幾句,裝着跟着哼哼。然後大家堆雪人一樣地把笑集中起來,開始勾兌業務。

    識相的小姑娘就會說自己去換下衣服,時間進入盛世,黃友歡就隨便和坐在自己旁邊的小小聊起了。剛問她會不會說泰語,坦率地講這裏黃友歡自己應該首先尷尬一下的,畢竟他們已經用泰語聊過幾句了。但她像個韓國人一樣G點長在嘴上。她開始那一夜最偉大的表現:她沉默了一下下,看着剛剛從嘴一樣的飛機上下來的煙說,泰國人說泰國話。黃友歡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

    喝了幾杯,玩了幾圈骰盅,黃友歡說最近有部美國片子《穆赫蘭道》不錯,她說出來賣遲早是要還的。黃友歡說因特拉肯冬天挺冷的,她說我們曼谷更熱。她的嘴像槍一樣頂在黃友歡強裝逼格的頭上,像是命令他立即愚蠢起來,而且不準變回來。但黃友歡那天確實是剛剛看完那本格雷厄姆的《聰明的投資者》然後被他們叫去唱歌的,而且他是帶着它去的,只不過把它一個人留在車上了。這本書黃友歡花了很長的時間纔買到。

    然後小小唱歌,一邊唱一邊脫。大家看完了,黃友歡說,完了。這時李傑也唱完了,聽見說話就過來摻合,指着來的一位朋友說A總是泰國股市的大鱷,從1個億炒到了500萬。然後一個人放肆地笑了起來,他的笑聲很獨特,有些鷹一樣地委屈在裏面。小小的醉眼更加輕蔑了,她說,你有我慘嗎?我滿倉男人。黃友歡笑着說我聽說中國股市有一種品種叫B股,誰要是滿倉豈不是搞笑?小小說你滿倉中國的ST股,又說那位大鱷滿倉STB股。她真的醉了,因爲後來爲了爭論後市到底看多還是看空他們真的差點打起來了。而小小已經抱着房間的柱子睡着了。

    詩雅走後,這裏應該沒有人比黃友歡更渴望愛情。難道小小想和他PK等下在牀上誰更有力氣?黃友歡原來認爲KTV包間是曼谷最溫馨的人際環境,這裏沒有飢餓,沒有剝削,沒有壓迫。現在這裏像個戰場。這公平嗎?人喫人難道已經滲透到這最後的角落了?他不明白。他只能祈望等一會兒李傑雙脣也是輕輕往上一籲,不要把她帶出去,把她留給自己。

    也許她就是故意的,因爲她也是個生意人,可能不滿足於常規的小錢,她懂得挑釁男人的征服欲就可以收穫更多,也許她的父親還真是等着錢動手術呢?這是黃友歡後來帶着她從這家“南國春”出來後被風一吹突然想到的。她不肯出臺,還一直堅持,在李傑反覆打開錢包期間,她語氣堅挺,但我也察覺到了她眼中地猶豫。裝逼是一種金屬,而且耐高溫。直到黃友歡攥緊了她的手腕,她疼得翻白眼,但仍然堅持看着天花板,黃友歡覺得自己的眼神應該扎得她更疼。後來她輕聲罵了一句人渣,黃友歡說,李總,她叫你。她實在忍不住就撲哧一聲笑了。氣氛開始緩和起來,曖昧慢慢走進來。李傑曾向大家誇耀她其中的一條腿就像火電廠的煙囪,又直又白,但是需要燒開——等下一幕的開始?李傑在飯局上把這個叫做“早睡早起”,早晚是睡,不是老闆就是客戶,早點睡就早點崛起。當時桌上還有他帶來的另外一個女的,那女的對此笑意盎然。這說法對嗎?黃友歡曾經想過,再過兩個小時以後就是凌晨兩點將會有個他一邊下着雨一邊開着黑暗的車一邊拼命地聽着香港歌手陳奕迅的《浮誇》一邊想着這個命題。這是不對的,開到社區門口時他關掉了比亞迪送的那個一塊錢的車載MP3時就決定了這個看法。門口的保安好像在打瞌睡,屋村他住這一座。

    黃友歡對中國麻將並不精通,但有時候李傑有事求他,就會拼命給他喂牌,讓他胡,還誇讚他牌技超人。他有時候挺享受這種浮誇,有時候又覺得實在是有點浮誇。此刻他手裏有三個二條,一個三條,其他的都成牌了,這一把他第一張牌打的就是幺雞,孤苦伶仃的幺雞。想不到後來會抓到這麼多條子。一個孤幺雞麼,他想不到它能改變小小常常無所謂的看不起的命運。

    我叫小小,記得第一次老黃把我介紹到這個圈子的時候,他們都說你這個姓很少嘛。我微微地一笑。在礦上做銷售的時候,爲了練這個笑,我在家裏廁所的鏡子上畫了好幾個座標,後來當我覺得差不多達到了著名畫家冷軍那幅《關於微笑的設計》的效果時,我的衣服已經由普通貨轉向大牌。每次出門前,我都先看衣服整齊不,然後用手指蘸點神仙水,抹抹兩隻顴骨。人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