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畫中的薛定諤 >第三百六十四章 勇敢
    卡勞失戀了。這在卡勞,並不是一件多麼了不得的事。自打二十歲以後卡勞不是處在失戀之中就是在熱戀,中間很少有其它狀態。可有一人爲這事要來探望卡勞,雖說卡勞認爲大可不必,但也難以拒絕。尤其這人是秦無忌。說起秦無忌,那可是十分有名。自然卡勞並非屈服於他的名氣才接受了這次訪問的。秦無忌遐爾聞名是在他當作家的時候。如今的秦無忌早已是聲名狼藉,無人理睬,早就一錢不值了。因此對他來訪的要求就更加難以拒絕了。

    當年秦無忌來到曼谷,真是風光無限。在曼谷的文學雜誌和出版機構聞訊後紛紛派出專人,前往車站迎接,小車在出口處排成一串。秦無忌事先並沒有通知他們。他來曼谷,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訪友,這個“友”也就是卡勞。費了很大的勁,他總算擺脫了文學界的朋友,跟隨卡勞來到了一處破舊的房子裏,也就是卡勞的住處。秦無忌不是一個嫌貧愛富之人,甚至相反,放着高級賓館不住,寧願在狹窄的木板牀上與卡勞抵足而眠。他在卡勞這裏一共住了三天。三天來卡勞的陋室裏高朋滿座,都是編輯部和出版社派來拉稿的編輯。秦無忌不動聲色地讓他們報銷了往返車票,至於稿子以後再說—一那得看他們的表現。於是便有機靈的編輯關心起卡勞的寫作來,使秦無忌大爲得意。所有在場的編輯部看出了他拿腔作勢的意思,事情的結果也證明他們的判斷無誤:只有那些採用了卡勞的文章的編輯最終纔有可能得到秦無忌的大作。

    卡勞正式發表作品,與秦無忌的關照有關,並因此結識了一些文學界的朋友,形成了自己的關係網絡。更重要的是秦無忌作爲著名作家的風格,給卡勞的印象極深,使卡勞明白,一旦成名該如何做派。他不住賓館,寧願與卡勞在一張牀上湊合,其理由是:

    席夢思睡不慣,要睡木板。在曼谷的三天,秦無忌沒有應邀下過一回館子,一日三餐都在卡勞這裏喫喝。秦無忌鄭重地宣稱:他喜歡家常口味,對山珍海味一向缺乏興趣。

    如此一來不禁增加了卡勞的負擔,不僅要盡力招待秦無忌,還有那些跟蹤而至的編輯朋友。雖說當時卡勞還沒有和卡勞的女朋友分手,但看她難看的臉色,早已是忍無可忍了。

    另外還有經濟問題,雖然只是一些應時蔬菜和散裝啤酒,但由於人數衆多,到後來也難以爲繼了。秦無忌每每在飯桌上大呼:“好喫!好喫!還是家常口味好喫!”在座的各位編輯也不得不隨聲附和。

    秦無忌從沒有問過卡勞的感受。照卡勞的意思還是下館子比較好,總比自己做要方便許多。況且平時卡勞難得有油水,乘機喫點好東西補補身子也是好的。秦無忌總是爲卡勞着想,但從不徵求卡勞的意見。他把自己認爲好的事情強加於卡勞,說明此人熱情洋溢,但有些霸道。這是他爲人的毛病,也是其優點。總之他的好意卡勞是領了,而實際上卻不堪重負。名義上這是一次私人訪問,結果弄得人人盡知,不過是把公共活動的場所轉移到了卡勞的家裏。實際上我們並沒有機會單獨相處,作徹夜的長談。每天一房子的人,到深夜一兩點才散,這之後卡勞還要收拾房間。秦無忌倒是倒頭便睡,鼾聲如雷,卡勞由於興奮和爲明天的安排操心,失眠的毛病又犯了。至於將卡勞的小說拿出去發表,也不是卡勞的本意,不過考慮到秦無忌的好意不便違拂。這麼說,是否有討了好又賣乖之嫌?特別是卡勞和穿梭其間的編輯們成了朋友之後,若他們不發表卡勞的小說秦無忌就不給他們寫稿,若他們拿不到秦無忌的稿子工作成績就會受到影響,會被扣分,將來評職稱分房子就會喫虧,因此牽扯的面就大了。在這樣的情況下卡勞只好犧牲自己。

    秦無忌說來看卡勞,卡勞並未置可否。在電話裏,卡勞的回答十分含糊。如果換了別人,覺得卡勞不很積極也許就不來了。可秦無忌的毛病或優點就是熱情過高。因此一天後的一個下午卡勞的門便被拍響了。一聽見這劇烈而誇張的拍門聲,卡勞馬上意識到是秦無忌,開門後果不其然。我們大約有一年多的時間沒有見面,見面後卡勞不禁大喫一驚,與人院前相比他胖了很多,足有兩百來斤,差一點沒能擠進狹窄的門框。待他進門後卡勞發現後面還跟着一位—一剛纔被他魁偉的身軀完全遮擋住了。後面的這位塊頭也不小,然而卻是一個女人。她不僅是一個女人,而且是一個外國女人,金髮碧眼,胡臭飄香,卡勞被眼前的景象完全給弄糊塗了。卡勞將他們讓進房間,三五分鐘的時間裏氣氛很是尷尬。一來卡勞與秦無忌多日不見,未免有些生疏。二來由於這外國女人,卡勞不知道該如何和她交談。好在她的漢語不錯,雖說腔調怪異,但字字分明。卡勞從她的口中得知,她叫圖娃,是西班牙人,在秦無忌任教的大學研究明清文學。這些都是她親口告訴卡勞的,並未藉助秦無忌的翻譯或轉達。關於圖娃秦無忌不置一詞,甚至從進門後就再也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話,也不看她。秦無忌關心的是他的朋友,也就是卡勞別後至今的情況。雖說有關的情況在通電話時已經彼此通報過了,秦無忌還是再問了一遍,卡勞再答一遍。包括卡勞失戀後的痛苦心情,秦無忌此刻也似乎是第一次聽說。也許他是在以這樣的方式向圖娃介紹卡勞,卡勞的情況雖然秦無忌清楚,但圖娃並不瞭解。相反,卡勞就沒有必要向秦無忌問些什麼了。看他們的情形,已如此默契,甚至相互之間已無須交流。這就使卡勞產生了一個印象:他倆定然是一對情侶,並且是泰國式的,以男人爲主,女人的任務是佇立一旁,作陪襯和觀賞之用。雖然這是東西方的結合,但卻是東方的方式,因此卡勞大可不必顧忌什麼。秦無忌不與圖娃說話,卡勞也沒有必要過分殷勤屈此幾句寒暄之後卡勞也就不再搭理圖娃了。兩個男人說話、抽菸,作爲二者之一的女友安靜地坐在一旁,目光在交談者之間移來移去,這景象卡勞自然十分的熟悉。表明這女人是秦無忌的女朋友而非卡勞的,在於她位於秦無忌一排,與其並肩而坐在卡勞對面的長沙發上。卡勞則坐在一隻單人沙發裏,洗耳聆聽秦無忌的談話,同時眼睛的餘光也能觀察到圖娃。她真的十分安靜和規矩,也許識別漢語發音需要加倍地集中精力。總之她的表情十分專注,並由於專注呈現出某種崇拜的意味。也許她的確崇拜泰國男人,崇拜秦無忌,因此纔會這樣專注的。兩個多小時過去以後,圖娃仍然沒有挪動,只是偶爾喝一口茶几上涼掉的茶水。看來她比泰國女孩還要泰國女孩。

    事情常常如此,卡勞不禁十分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