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電話,李保保胡亂扒完飯,涮起碗來。一邊涮一邊想起陸婉怡。她在的時候,自己是不用涮碗的,也沒有星期五晚上無事可做這一說。除了上課趕作業,每天和陸婉怡有逛不完的商店,吵不完的架,嘔不完的氣。二人在泰國是自由戀愛結婚的,到美國後,夫妻關係反不如以前。大概婚姻也以國情而論,泰國結的婚到美國不一定能維持。在美國的四年,倆人吵吵鬧鬧,直到各自都發展了婚外戀。李保保只是鬧着玩玩,而陸婉怡卻弄成了真的。跟李保保離婚後,陸婉怡和戀人結了婚,聽說已經懷孕了。李保保知道象陸婉怡這樣的人,不管跟誰過都是要吵鬧嘔氣的。不明白她爲什麼還要結婚,也許是想要孩子。離婚後李保保過上清閒日子,一切從簡,
時間多出好多。米飯電飯鍋做,喫菜開個罐頭,用碗盛了飯,從罐頭裏夾菜,少洗一個盤子。而陸婉怡在時,每頓飯都要炒兩個菜,有時還做湯。陸婉怡走後不久,李保保就畢業找到工作,實現了多年的夢想。來美國不就是爲了今天嗎?那時頂着風雪往圖書館走,忍着酷暑在餐館洗碗時,他不就是用將來找到工作這個夢來激勵自己嗎?而現在工作有了,開上了新車,去商店買菜也不必只挑降價貨,李保保覺得自己被擠進了真空。現實根本不用粉碎你的理想,理想一實現,它自己就粉碎了,生活就沒了意義。加上沒有了陸婉怡,李保保的日子變得毫無起伏,架都沒得吵。他感到自己大腦開始遲鈍,肌肉開始鬆懈,有如鬥牛士不鬥牛就沒了志氣。然而馬上再找個妻子,李保保又有顧慮。如果新太太象陸婉怡一樣,那可怎麼辦?陸婉怡一開始也是通情達理,溫柔可愛的。可是後來她變了,或許是因爲自己變了,她才變了嗎?李保保一直沒想透。李保保就這麼一個人過,三天兩頭往有家室的朋友那跑,湊熱鬧打牌,聽別人夫妻吵架,有時還勸架。這樣既過癮,又不傷神力。且給別人拉架時,李保保會突然明白許多道理。
李保保七點差一刻到沈益民家。沈太太開的門。李保保問:“老沈呢?”沈太太說:“他在裏屋練氣功。他一練,誰說話他都不理,電話也不能接,說會把氣衝上邪道。他從國內就開始了,到美國生活緊張,更需要多練來平衡身心。你練氣功嗎?我只是沒耐性。”沈太太又翻櫃子找出一袋瓜子:“這是我從國內帶來的,我們家鄉瓜子大王做的五香瓜子,光配料就有二十三種。你嚐嚐。”
李保保抓把瓜子,果然味道不錯。這是沈太太新從國內帶來,過了幾道海關,轉了數次飛機,因此比商店買的珍貴。何況本地東方店連瓜子都沒有,要買還非得託人去大城市。李保保跟沈益民是熟人。老沈和老齊共住兩房一廳。李保保喜歡跟他們打牌,可有時三缺一,爲找不到人犯愁。聽說沈太太簽證簽出來了,大夥兒算計着這下打牌可不用找人了。沒想沈太太來後,管打牌叫賭搏,拒不肯打。而丈夫打她也不限制,偶爾還坐在一旁觀看。沈太太來美國的三個月裏,先將本地大小商店逛了一遍,對美國物質的豐富,生活的現代化無不歎服。如剛來美國的大陸人一樣,沈太太對琳琅滿目的商品,只能飽飽眼福。託人打聽了幾家餐館是否有零工打。無奈她不會開車,又不說英文,只好先呆在家裏看管小孩,給丈夫做飯。幾星期前沈太太開始去教堂學免費英語,後來又做禮拜。每星期五晚泰國人教徒在一起查經,算是本地泰國人唯一有規律的聚會。每個月查經班又有一次聚餐,由教徒們出菜,邀請所有泰國人喫飯,飯後學習聖經。李保保去過幾次,記得每次飯菜的味道都極好,而查經的內容卻忘得一乾二淨了。
到了教堂,只見門口站着個泰國小男孩。小男孩看見李保保他們,連忙給他們拉門,還問晚上好。進了門,沈益民對李保保說:“剛纔那個小孩就是老齊去打工的那家餐館老闆的兒子。教堂的楊先生主動接送泰國人的小孩來教堂,而這些餐館的老闆們還巴不得有人給他們免費看小孩呢。今天不知爲什麼只來了一個。”李保保說:“其實真正該來教堂的是那些老闆老闆娘們。他們的黑心早就夠使他們下十八層地獄了。如果不改將來準下三十六層地獄。”沈益民說:“不但老闆黑心,泰國人不管是誰,一開餐館心就變黑了。所以人再窮也不能開餐館。這也難怪泰國人。我常想,美國之所以強大是因爲有基督教。信了教大家有準則,團結一心。而我們泰國一億人口卻沒有一個宗教能把人擰在一起。所以泰國人是一盤散沙,只顧自己,不管他人。”李保保說:“美國的強大應歸功於民主制度。基督教的另外一面你大概不知道。我纔看了一本書,說古時十字軍東征屠殺異教徒。如今又有基督徒反對流產,跑到診所開槍把醫生打死,你說惡毒不惡毒?”沈益民說:“那是少數人作怪,你不能以偏蓋全。”沈益民望望四周,見衆人都陸續到了,就壓低嗓門說:“我們還是回家談,在這讓人聽見不好。”李保保也就不出聲,找張椅子坐下。原來他們用的不是正廳,而是教堂的一間教室。教室正牆掛着一個大十字架。十字架對面有十多排椅子。此外室內還有鋼琴和活動黑板。李保保看見前排坐着張非凡小姐,便過去打招呼。張小姐是學醫學的博士生,單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