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坐在地下?”作爲在場和蘇新宸最熟悉的人,施晴雪下意識便想拉蘇新宸起來。
身高一米八幾的男生到底還是有些分量的,幸好施晴雪也是個練家子,這纔沒有鬧出什麼尷尬的場面來。
看着蘇新宸紅腫的雙眼,其他人不難猜測出發生了什麼,甚至還有人警惕地查看了一遍房間,確定沒有什麼威脅存在。
“到底發生了什麼?”
怕蘇新宸有難言之隱,施晴雪特意把蘇新宸拉到外面詢問。
蘇新宸搖了搖頭,擡手抹了一把臉。
“沒事,進去吧,真的有發現。”
蘇新宸明白孰輕孰重,施晴雪帶着這麼一大堆人過來,肯定不是看他抒發情感的。
再次進入房間,蘇新宸已經完全調整好了自己的狀態。
“按鈕在衛生間,應該就在門框附近。”
說完,蘇新宸也不再管其他人什麼表情,自己走進衛生間,打開燈,俯下身子仔細地搜尋起來。
蘇新宸用手指細細地摸索着,一寸也沒有放過。
終於,在他觸碰到門沿拐角處的時候,他又一次打開了與“另一個世界”的鏈接。
房間內的人全部都沉靜下來,蘇新宸站在角落,看着這些人經歷自己剛纔經歷的一切。
他沒有出聲,也沒有打擾。
只是靜靜地看着,再次感受着。
時間在這一刻彷彿失去了效力,屋內的人甚至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這是一次心靈的洗滌,喚醒的是人類內心最深處的渴望。
許久過後,不知道是誰說了句:“這是真的嗎?”
說完,或許是連問話的人都覺得可笑,自己又低聲回答了一句:“這當然不是真的,外面那麼冷……”
“沒有。”蘇新宸打斷道,“過去這些都是真的,在很久的以後……也會是真的吧。”
隨着兩人的談話進行,越來越多的人從這場幻夢中清醒過來。
施晴雪紅着眼睛走到蘇新宸旁邊:“這是甘靈最後看到的景象嗎?”
蘇新宸點了點頭:“可能還不僅於此。”
安靜,讓人心悸的安靜。
蘇新宸也不着急,見識了這樣的景象,他今晚估計是睡不着了,屋子裏的其他人也是一樣。
“甘靈,甘靈她……”
說話的人蘇新宸並不熟悉,看對方的表情,顯然他對“甘靈”這個名字也不算熟悉。
就像施晴雪說過的那樣,大家都習慣了稱呼這起案件的主角爲“抹大拉”,案件的命名也是以“抹大拉”爲主。
然而,到了現在,所有人都心照不宣——案件的主角是甘靈,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
“如果甘靈有信仰,那麼她信仰的應該是美好。”蘇新宸開口說道,“世間萬物的美好,陽光生機的美好……”
施晴雪猶豫了幾分鐘,最後還是沒有忍住:“說句不該說的,代入甘靈的身世和情況,如果在生命最後的時光見識到了這樣的景象,走向死亡似乎也並非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我有些理解她最後的釋然了。”
這話明顯帶着懷疑的語氣,畢竟公衆不可能接受這樣的結論。
“你們還記得甘靈的信息嗎?”施晴雪望向衆人。
“女,三十二歲,名叫甘靈,家住在城郊,未婚配,無兒無女,父母先後死於長期低溫帶來的繼發病症,本人受教育程度較低,之前曾從事清掃類工作,患有心腦血管疾病,持續服用降壓藥及調脂藥。”蘇新宸沒有絲毫猶豫便回答了出來。
“她的父母就是死於長期低溫帶來的繼發病症,她自己又有心腦血管疾病,想要活下去就必須依賴藥物。”施晴雪頓了頓,“就算這些藥物有聯盟的補貼,但對於甘靈來說仍然是一筆不小的費用,我們查過甘靈的消費記錄,近兩個月,都沒有醫療支出。”
一個慢性病患者,生活在對其病症極其不利的環境中,沒有醫療支持意味着什麼,所有人心中都無比清楚。
“她並不是在這三天下的決定,她在很早之前就做好了放棄生命的準備。”蘇新宸嘆了口氣,“她孤身一人,走了很長的路。”
沒錯,甘靈走的不是從旅店到車站的那幾步。
在沒有人關注的地方,她已經默默走了許久。
生與死之間的距離,可以很長,也可以很短。
看着沉思的衆人,蘇新宸鄭重地說道:“那幅畫的主角,是甘靈。”
同樣,在那幅畫裏,沉思的人是甘靈,不是抹大拉。
在這一刻,在所有人的內心裏,甘靈與抹大拉徹底切割開來。
那是一幅屬於甘靈的畫,是甘靈完成的藝術。
她謹慎地用自己的生命進行創作,卑微地將自己的人生嫁接到他人身上,孤獨地走了很久之後,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獲得了世人的關注。
甚至蘇新宸覺得,將自己的人生嫁接到他人身上這件事情,也不一定是出於甘靈的本心,這或許只是一個交易,她跟那個神祕人的交易,或許是神祕人的誘導,也或許甘靈根本不知道那幅畫的含義,畫中人是誰?那對於她來說,僅僅是幅好看的創作。
藝術創作,絕大多數的初學者在最開始的時候都是臨摹。
並非所有人都有天賦且有自信到說自己的第一個作品就是要展示什麼高級的概念,且一定能夠做到驚世駭俗。
像甘靈這樣性格的人,更是不會如此。
也有可能,就像之前猜測的那樣,她只是嘗試着做了一件她覺得有趣的事情,來結束這無趣的人生。
猜測太多,可能性太多。
除了甘靈和神祕人之外,沒有人知道正確答案。
因爲蘇新宸的發現,這間屋子又一次進行排查搜尋,這次是從技術的角度出發。
遺憾的是,“按鈕”只有一個。
蘇新宸對此倒是毫不意外,畢竟這一個“按鈕”創造的鏈接已經足夠驚世駭俗了。
深夜,蘇新宸被治安管理局的車送回租住的房子。
谷俊風房間的燈早已熄滅了,蘇新宸有些想跟他分享今天的所見所得,但思索片刻,他還是搖了搖頭,僅僅只是站在谷俊風房間的門口,輕聲說了句:“師兄,晚安。”
這個世界太冷了,誰都不知道這句晚安還能說多久,還能有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