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猶豫片刻之後，蘇新宸還是忍不住問出了這句話，並且不忘補救，“我覺得這東西不會比那些畫差，同樣也會有討論度的。”
“不一樣。”谷俊風搖了搖頭，“那兩幅畫之所以能夠有這樣的討論度，是因爲他們有足夠的噱頭，而且看上去無所求。”
噱頭蘇新宸當然是明白的，但他不明白什麼叫做無所求？
“到現在，你知道兩幅畫的作者究竟想做什麼嗎？”谷俊風開口問道。
“如果你是說《燭火下的抹大拉》，陳飛說了很多，但我不相信他，如果你是說昨天的那幅，現在沒有人知道作者是誰，更不用說他想做什麼了。”蘇新宸誠實地回答道。
“你看，這東西因爲沒有答案，所以有足夠的討論空間。那幅《燭火下的抹大拉》，隨着陳飛的出現，給了一堆狗屁不通的解釋，不管怎麼說，有了一個明面上的答案，所以它的話題熱度飛速下降，被昨天出現的那幅畫所頂替。”谷俊風頓了頓又繼續說道，“而你所說的，是直接把一個結果甩給了大衆，大衆的確會爲美好傾倒，感到震撼，但無論時間還是程度，都太過有限了，而且它會非常像一個商品。雖然很多商品在打廣告的時候都會說自己風靡全球，可這東西真的存在嗎？還有一個前提——它的價格並不低廉。”
谷俊風把話已經說得十分明白了，他從現實主義的角度出發，給了蘇新宸這個理想主義者當頭一擊。
蘇新宸沉默了，他低垂着頭不再言語。外面的天色漸黑，偌大的辦公區域內只剩下蘇新宸和谷俊風兩個人，最近工作任務沒有之前那麼緊迫，大家也都想早點回家，好好休息。
谷俊風並沒有催促蘇新宸，他靜靜地坐下蘇新宸的身邊，隨手用掌機調出一本書來看，他安靜地閱讀着，將思考的空間留給蘇新宸。
對於理想主義者來說，所相信的東西被否定並不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情。谷俊風雖然無法理解這種感覺，但他想要試着理解蘇新宸。
有的時候，語言的安慰並不能起到作用，反而會成爲負擔。越是這種情況下，安靜越是最好的選擇。
隨着時間推移，夜幕降臨，周圍似乎就連機器運轉的聲音都變小了，蘇新宸將自己融入這安靜的氛圍之中，彷彿他本身就是其中的一份子。
有的時候蘇新宸甚至會想，如果自己也是一張桌子，一個鍵盤，一盞燈……那該有多好，思想是人類進步的必需品，但有的時候也是被打擊後想要割捨的東西。
畢竟，失望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
過了許久，蘇新宸終於緩緩開口：“我明白了，師兄我們回家吧。”
谷俊風點了點頭：“我只是不想你浪費時間在這件事上，也不想你去面對研究院裏那些不做事的人的諷刺。希望越大，失望到來的時候就越痛苦，趁它還只是一個想法萌芽的時候，就結束掉它。”
谷俊風從來不是一個拐彎抹角的人，他直白地表達着自己的想法。
蘇新宸當然明白谷俊風是爲了他好，如果沒有今天的這場談話，他甚至已經有了自己先趁下班時間偷偷去做的想法。當然，就像谷俊風說的那樣，如果自己真的爲了這件事付出太多精力後再遭到打擊，那他所感受到的痛苦也必將是百倍、千倍。
蘇新宸和谷俊風一同往研究院外面走去，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這種沉默的氛圍一直持續到蘇新宸接到施晴雪的來電。
“恭喜！”施晴雪開頭的一句話就把蘇新宸給砸懵了。
“恭喜什麼？”蘇新宸有些茫然。
他仔細回憶自己最近這段時間身邊發生的事情，包括剛纔被拒絕的想法，實在找不到有什麼可以恭喜的點。
“天降橫財，不應該恭喜嗎？”施晴雪說完這話頓了一下，隨後恍然大悟般地問道，“蘇新宸！你別告訴我，你還沒看消息？你連這都不上心的？”
蘇新宸更加茫然了，這都什麼跟什麼？謎語人嗎？
“《人間車禍》，現在這就是那幅畫的名字了。”施晴雪的語氣提高了好幾個調，“明白嗎？你說的名字，被選了！快說說，獎金打到你賬戶了沒？”
說完，還不待蘇新宸反應，施晴雪再次說道：“哦，對了！你根本沒反應過來，還沒聯繫人家官方呢。好了，不跟你說了，你快聯繫那邊。”
看着被掛斷的通話，蘇新宸這才明白過來施晴雪具體指的是什麼。
他看了一眼時間，八點零三分，之前說公佈結果的時間是八點。
蘇新宸打開那個網址鏈接，這才發現，上面公佈的正式命名，赫然是——人間車禍。
站在一邊的谷俊風見狀也差不多明白過來：“這是你取的名字？”
蘇新宸點了點頭：“嗯，沒想到能被選上。”
“挺好的，被選上合情合理，你本來就很優秀。”谷俊風語氣肯定的說道。
蘇新宸從小到大，接受過最多的誇獎，都是來自谷俊風。有的時候就連蘇新宸自己都覺得疑惑，谷俊風對自己的信心究竟來自何處？
蘇新宸本想直接聯繫官方，但想了想，還是對着谷俊風說道：“先去坐車吧，馬上要趕不及最後一班回家的車了。”
谷俊風似乎沒想到蘇新宸會這麼排優先級，他愣了愣，但最後還是點點頭，跟上蘇新宸的步伐。
也是因爲蘇新宸的正確決定，他們抵達車站的時候，恰好看到最後一班車向他們駛來。
坐在車上，蘇新宸的腦子還有些懵，當時說的獎金是多少來着？那個時候自己根本沒有關注這個內容，現在這個內容卻跟自己息息相關。
再次打開鏈接，蘇新宸又確認了一遍是自己取的名字被選中，這纔去翻看獎金的內容。
面對上面那一連串的零，蘇新宸感覺自己有點懵。
他從沒想過一夜暴富這樣的情況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因此現在更多的感覺是不知所措。
“想好這筆錢怎麼支配了嗎？”坐在蘇新宸旁邊的谷俊風壓低聲音問道。
蘇新宸憋了半天，最後只憋出一句：“給我爸吧，計算着什麼花錢這件事，他比我會。”
“叔叔估計也沒花過這麼多錢，不一定有經驗。”谷俊風看着蘇新宸有些犯傻的模樣，忍不住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