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新宸覺得1001這話說得有點離譜……
師兄會有愧於自己？即便存在愧疚關係，也應該是自己對師兄感到愧疚纔對吧？
可蘇新宸無法跟1001討論這些，即便1001的技術再怎麼成熟，想讓1001完全像一個人那樣思考，仍舊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蘇新宸看着面前的1001，內心的煩躁感也漸漸平復了下去。
末世來臨，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蒙了一層霧，大家每天都在爲了樊籠測評的分值而奔波忙碌。除此之外，還要保證自己的基礎生存。
在過去，蘇新宸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非常堅定的人，這種堅定來自於內心的清朗，他清楚對自己而言最重要的是什麼，最想要的是什麼，要去做什麼，可以信任什麼。
可是隨着越來越多事件的發生，這種清朗和堅定似乎被消磨了不少。
那些霧蒙了他的眼睛，也籠罩在了他的心頭。
他不知道自己能夠相信什麼，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
見證了太多生命的消逝，蘇新宸的內心也發生了動搖。
他發現自己並不完美，並沒有想象中的清朗和堅定，他只是一個普通人，會產生猜忌，會陷入迷茫，會心神動搖的普通人。
摻雜在這些事件裏，他經歷着被懷疑和懷疑。
他不知道自己的這種行爲是不是會傷害到谷俊風，可轉念一想，如果谷俊風會被這樣的懷疑傷害，那也就不是他了。
即便是在一片雪霧之中，谷俊風也一定是那個腳步堅定，目標明確的獨行者。
對，是獨行者。
蘇新宸曾經以爲只要自己足夠努力，就可以追上師兄腳步，他也怯懦過，可是隨着跟谷俊風的交流越來越多，谷俊風對他的縱容越來越明顯，他的怯懦也逐漸消失，讓他覺得自己是可以的，是可以和師兄並肩的。
可今晚的這次交談讓蘇新宸徹底冷靜下來，也徹底清醒了。
這不是能力的問題，也不是學識的問題。有的東西不是足夠努力就可以得到的，它需要的是一個機會。
可問題就在於，谷俊風不會給蘇新宸這個機會。
或者說，谷俊風不會給任何人這個機會。
他自己選擇做一個獨行者，所謂獨行者……本身就是不需要別人陪伴的。
沒錯，即便那個人是蘇新宸，即便蘇新宸對於谷俊風來說足夠特別，可他終究還是“別人”。
“你說，交朋友不應該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嗎？”蘇新宸對着1001開口問道。
1001就像是媽媽一樣陪伴着蘇新宸，同時他也是蘇新宸堅實的夥伴，蘇新宸可以信任的存在。
因爲，它是人工智能，是科技產物，她的程序設定裏，就沒有“背叛”這一選項。
“看你想要成爲什麼樣的朋友。”1001目光溫柔地望向蘇新宸，“朋友也分很多種，有知己，有相熟，有點頭之交。有的朋友是用來彌補情感需求的，有的朋友是用來利益交換的。當然，兩者皆有的更不在少數。”
蘇新宸聽着1001的話，心中卻不知道該如何爲谷俊風和自己的友誼歸類。
他曾經以爲他們之間可以說是知己，但仔細去想，好像又沒有到那個份上，如果說是相熟，谷俊風對他的特別顯然又異於常人，更不用說點頭之交了。
谷俊風那樣的人，連父母都處得疏離，似乎沒有什麼情感需求。
利益交換……自己又能給谷俊風帶來什麼利益呢？
1001完全是邏輯性的思維方式，按照普羅大衆的常態進行了歸類劃分，蘇新宸乍一聽似乎沒有什麼問題，可代入進去，卻發現這一套對自己和谷俊風根本不適用。
“他是個特別的人。”1001突然開口說道。
“他？”蘇新宸反應了一下，“你是指谷俊風？”
看着1001點頭，蘇新宸倒不意外，谷俊風的魅力只要靠近他的人都會懂，可如今讓人工智能也折服，未免有些離譜？
更何況，這個人工智能原本還是跟他不太合拍的。
“當然，在我眼中，你纔是最重要的那個，因爲你是我的主人。”1001立馬補充道。
蘇新宸點了點頭，很想說他並沒有被安慰到，但還是忍住了。
站在谷俊風身邊，他早就習慣了當那個綠葉，雖然他知道谷俊風從來沒有把他當作陪襯過，也是真心待他，可兩人之間的差距也是不容忽視。
谷俊風永遠鶴立雞羣，而蘇新宸則是穩定處於中上游。
雖然我們都在強調刻苦努力的重要性，但不可否認的是，這東西偶爾比不過一個好腦子。
更何況，那個擁有好腦子的人，比你還要刻苦努力。
“不要讓自己陷入不安的情緒中。”1001有些疼惜地望向蘇新宸，“人類沒有辦法像機器一樣運轉，因爲你們有太多的雜念，就像機器要按時按需清理緩存一樣，你們也要按時按需清理心中的情緒垃圾。”
蘇新宸靜靜地聽1001講述着，心中思考，這些東西是情緒垃圾嗎？
算是吧，讓感情成爲自己的負累，被感情影響從而無法理智判斷和行事，本來就是一種情緒上的壓迫。
“你怎麼突然對陶器有興趣了？”1001也學會了轉換話題。
蘇新宸坦誠道：“因爲一起案件，相關的內容只要你去搜索，應該也能看見。”
只要跟“畫”有關的東西，早就成爲了新聞爆點，現在有事沒事大家都聊聊畫，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什麼“全民藝術家”的新時代呢。
“我知道。”1001點了點頭，“我有每天讀新聞的好習慣。”
蘇新宸聞言自行慚穢，對方一個人工智能都知道緊跟時事，反而是自己這個活生生的人……基本不關注科研以外的世界。
可轉念一想，蘇新宸又覺得好笑。
自己雖然不關注新聞，可最近的幾起大新聞，他都是直接參與其中的。
相比較而言，這參與感……絕了！
“陶器的美的確非同凡響，準確的說，不管是哪一種藝術文化都具有其獨特的美感，這種美感是經過了時間和歷史的沉澱，由智慧和創意而產生的，它們璀璨奪目的背後，是千萬靈魂的吟唱。”1001的聲音如凜冽清泉，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彷彿浸潤了蘇新宸的內心。
昏暗的房間內，蘇新宸背靠着牆壁坐在牀上，他的對面是望向窗外，目光淡然的1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