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特韋德雲霧森林午後的黃昏——
一瞬之間,步入黑夜。
——
在這僅靠意識才能捕捉到的微小的節點裏,安曉目睹,自己的右臂,在未經大腦允許的前提下,緩緩擡起。
就仿似肉體之間產生了某些聯結般,以跟眼前的她一模一樣的動作,在充滿時流感的溫撫促動下,緩緩旋轉身體、調整身姿、調勻了呼吸。
他將魔劍朝着某個虛無的角度——
輕揮一斬。
“式一·斷秒。”
伊代那半透明的身體於空中翩躚回舞。
一旋,一劍。
如同平行極夜下的複製宙影。
安曉隨着她,做出相同動作。
嘭——!!!
時間真正於此停滯。
光影交錯下,那呼嘯而來的十字劍氣猝然定於原地!
就彷彿被黑暗中無形的吸斥力碾頓住一般,
於下一息,
崩碎爲三千六百片等分的銀色粉末。
安曉沒有看錯,
那道實體般劍氣,在自己隨着伊代揮出那一劍的同時,
化爲粒粒塵埃,片片飛落。
眨眼之間,飄散於這詭美深沉的瞬夜。
——
“這,怎麼可能……!!!”
在吉爾伽什眼裏,自己最強的一式劍技竟猶如兒戲,於前方那幻美女子的妖刀一舞之下,瞬間解體。
他瞪大驚恐的雙眼,想要再次確認,想要搞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然而——
“式二·花爆。”
……
天上繽紛晃眼的炫目彩熒詭異凝止。
在這畫面失幀的一閃間,
數以萬計的花瓣猛然一顫。
猶像遭到黑洞牽引的繁星,
倏爾朝着他所在之處涌葬而去。
花綠與羣青,焦茶與真赭,
煉瓦攜肉桂,墨與勿忘草。
呋……
香意漫天,窒息之感卻與之相伴。
黎貝卡張着小嘴,感受着這漫天花雨,望着那狂風般朝同一處聚合匯縮的凜冽流彩,
看着那被朵朵彩瓣席捲包裹成木乃伊形態的吉爾伽什,
最後,聽到幽靈姐姐口裏輕輕道出一字——
“散。”
……
——
天光回還,黃昏驚醒。
錦簇花團的中央,猶如被人用濃墨重彩的大筆重重抹去——
下一息,
那花圈攔腰橫斷。
……
沒有慘叫,沒有哀嚎,
甚至,沒能滲出一絲血滴。
花朵們攜着那曾存於世的肉身,散落消離。
嘣。
一雙羽翼靴輕輕掉落在地表。
隨之一同爆出來的,還有一個藥劑盒,一本祕籍,一把溶爲碎銀、沾滿花漬的銀劍。
伊代的身影似乎變得更加模糊了。
她回落在安曉身前,漫步走來。
見她面色憔悴,安曉心頭一凜。
正想對她說些什麼,卻忽然感覺到自己體內金光一閃,遍體發熱。
眼前浮現出自己新的面板——
【安曉,人類男性,lv:13
身份:“黃昏”冒險者小隊會長(表),麗宮宮主(裏),
職業:神明,
天賦:天人合一(專屬)、成長倍化(s)、全屬性親和(a)、悟性增幅(a)、異性吸引(sss)、鑑定(s)、創造(s)、禁術掌握(ss)、再生(a)、混沌(sss)。
新天賦解鎖:劍術f(可升級)。
過去:善良過度的神明。如今得到天使救贖,神生重開。於不懈努力下,成功修至二雞之力。
神查之眼解鎖:技能熟練度讀取,技能等階讀取,裝備鑑定(初級)】
連攜技能領悟:妖刀·斷秒(ss),熟練度:0
妖刀·花爆(由於式一未解鎖,故無法使用)】
“……”
方纔在擊殺四名僱傭兵後他已經升了一級,從8級達到了9級。沒想到在抹去這氣運之子之後,還能再連升三級……
這說明通過伊代之手斬殺的敵人,自己所得的經驗沒有絲毫削減。
難道是因爲自己也跟她一起動手了麼?
安曉暫時搞不清楚。只擔憂地跑向漸漸虛無的她身邊,問道:“你還好吧?關於靈魂……”
“沒事的。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
伊代輕飄飄向着安曉迎了上來,
並且,
張開懷抱。
“!”
——
安曉的瞳孔驟然凝聚。
可是,臉上的表情,卻從靦腆,變成驚疑。
眼前的她,明明,明明已經擁向自己。
然而,自己擡起的手,卻在觸碰到她的一瞬,
透過她的身體。
“怎、怎麼會……”
安曉皺緊了眉,神色漸愈失落。
可伊代卻是維持着輕摟的動作,似已將他的頭環進自己那足以治癒一切的傲人胸前。
她的身高看上去比他高出些許,猶若姐姐安撫弟弟。
只聽她俯在他耳畔,溫柔說道:
“別擔心,主人。”
“要知道,在這世上,有很多相遇,是早於命定的。”
伊代的聲音就像溫度剛好的甜泉,
語調中蘊含着的情緒亦如此方林中的白霧滿布。
安曉怔怔看着她那散發出馨甜香意的絳紫色長髮,恍惚問道:
“你……是我的劍靈嗎?”
“不是哦。”
她輕輕笑着,似乎很是珍惜當下這份美好的回憶。
“我是鬼靈——是寄居在這柄‘魂匣’中的妖刀姬。”
“魂匣……妖刀姬……”
“嗯。”
她托起他的臉,直視着他的雙眼,似是想在這難得的面對面距離裏,將他的容貌深深刻進腦海——
“我啊,和某些不夠坦誠直面內心的天使不同哦。”
“誒?”安曉眨了眨眼。
“有的人明明已經晉升爲神、墮落成魔,卻還是拼盡全力保有着最初那份小女孩心性,癡癡在等待着什麼。”
她略略偏首,笑靨使得萬花失色。
“——而我們鬼靈啊,
喜歡誰,
就會悄無聲息地化作靈絲,
永遠地纏在他身邊,
一生一世,也不願分離。”
……
——
安曉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
卻見她的身形忽地更加模糊,再不清晰。
“我該怎麼樣才能讓你重獲形體?”
他深知時間有限,便即面色一沉,直切主題。
然而這句話,卻把正漸漸消失的她逗得噗嗤一笑:
“哈啊……您啊,怎麼還是和以前一樣,一點都沒變。”
她的靈體飄散成煙,一縷縷收向那把風綠色劍鞘。
“什麼意思?”安曉不解。
“您欠下我的,只會越來越多,永遠也償還不清。”
“……”
“不過,即使這樣,我也並不在意。”
臨消散前,伊代最後留下一句:
“我想要的,只不過是希望您別再像上次那樣,把我拋棄而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