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面對陌生鬼魂的時候，他反倒更加坦然無畏，可在面對熟人的時候，就覺得有些恐懼。
賀老腳步蹣跚的跨進了陽臺門。
葉溪清注意到他的腳底板是不沾地的，魂魄形態也比白天看到的時候更加透明。
賀老坐在客椅上，面前是蒸騰的茶水，可他一動不動，只是低垂着頭，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桌面。
看樣子是在發呆。
葉溪清也沒打擾他，而是自顧自的泡茶。
雖然不知道鬼魂能不能喝茶，但這應盡的禮數還是要到位的。
可能過了一刻鐘左右，賀老才慢慢曲了曲手指。
他狼狽的笑了笑，“抱歉這麼晚來打擾你。”
葉溪清搖搖頭，雖然他現在很不舒服，感覺有點發燒了，但賀爺爺的狀態看起來更差。
“您是有事情需要我幫忙嗎？”
賀老應了一聲，“我也不想來麻煩你，但你能看見我，我沒辦法了纔想來找你。”
他越說越激動，可能覺得自己要拜託一個小輩很丟臉，也很無措。更是因爲心中的慌亂而語緒混亂。
葉溪清沒打擾他，只靜靜地聽他說，再自己在心中梳理。
“我不敢走，老杜因爲我死了這件事一蹶不振，身體都垮了。”賀爺爺嘆着氣，“活着的時候呢，他總笑話我不運動，每天早上都要拉着我去晨跑，他身子骨硬朗着呢，但沒想到這才短短几天人都瘦脫相了。”
“我對不住他啊，說好的一起活到八十九，再一起赴黃泉。沒想到我先走一步了。”
“他長我一歲，我叫他一聲杜哥，以前我們還在小城鎮時就是他護着我，我已經拖累他一生了，沒想到連死了都要讓他受罪。”
“看他這樣我哪敢走啊，我死了就死了，他得好好活着。這人間還是挺好的，活着總比死了強。”
賀老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話，葉溪清蜷縮着手指，腦袋昏沉但也聽的認真。
等賀老說完，他才輕聲提問，“所以您是想要我去看看他，再告訴他要好好活下去嗎？可說到底我只是個外人，杜爺爺又怎麼會聽我的呢。”
誰知賀老搖搖頭，他說：“我進不去啊，他那屋子裏有我曾經放的驅邪避禍的符紙，哪想到竟然將我自己給攔住了。”
他想回家，卻回不去了。
只能在外面不斷徘徊，聽曾經那些老夥計們轉述老杜的情況。
聽他一日不如一日，喫飯也吃不了幾口的時候，魂魄都因爲擔憂而透明瞭很多。
本來在死後，他就該走了，可因爲捨不得老杜就跟陰差求情多留下來幾天。誰曾想……
這一留，就愈加擔心。
“您要我進去把符紙拿出來嗎？”葉溪清低聲咳嗽。
賀老點頭，“對…我知道這很麻煩你，但我只能拜託你了。”
“我知道了，咳咳咳！”葉溪清捂住胸口，強壓住咳嗽，虛弱的笑了笑，“我明天會去看看杜爺爺的，好歹曾經是棋友，作爲晚輩自當要去探望。”
他這樣說了，賀老終於放心下來。
雖然以前圈子裏總說葉溪清這孩子冷心冷情，對誰都沒什麼熱情，不是個好相處的主。
他絕不是外面謠言中所說的冷漠怪咖，也不是手上沾滿鮮血的惡魔，他分明是這麼可愛的一個孩子。
賀老多次感謝並抱歉後離開了，葉溪清關掉燈，倒在牀上甚至連拉被子的力氣都沒有。他現在只覺得自己好像躺在火山上，又燙又痛。
昏昏沉沉之間，葉溪清睡着了。
他不知道自己這一方小臥室內，在這一個夜晚容納了第二個來客。
石青堰好不容易把工作解決了，在回山上的時候實在忍不住思念葉溪清，所以就掉頭隱匿在黑暗中，直奔着葉家別墅而來。
進屋時他看到了乖巧睡覺的葉溪清，也聞到了一絲鬼魂的氣息。
還好這鬼味兒是善意的。
石青堰坐在牀邊，指尖描摹葉溪清的臉頰，可觸碰了沒一會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葉溪清的體溫燙的驚人。
他彎下腰，用自己的額頭抵住葉溪清的額頭，難道是最近幾天沒見面，也沒跟葉溪清親親，所以清兒的身體更差了嗎？
石青堰心中焦慮，緊忙捉住葉溪清的腰，把人提起來就開始親。
葉溪清夢中好像被狗咬嘴了，後面又感覺是魚咬的，不然爲什麼一副十分缺水的模樣？就想從他這裏榨取水分？
可又覺得自己像是被這隻大魚渡水的那個，因爲滾燙的岩漿都慢慢歇停，從刺痛的呼吸變爲舒適輕緩。
葉溪清半夢半醒間感覺自己好像被人抱在懷裏，冰冰涼涼的讓體溫也降了下來。可這麼晚了誰會抱住他？
因爲發燒而不清醒也不聰明的腦袋，用了好久纔想起來一個人的身影，或者說是一隻鬼。
“石…石青堰。”他的聲音很低，不如說是氣聲更合適。
但石青堰就是聽到了，他眉眼剎那染上笑，十分溫柔的應了一聲，“我在，我在呢清兒。”
懷中的人安穩了下來，好像感到心安，所以徹底的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石青堰欣賞了許久，抱着看着，怎麼看都看不夠。
太奇怪了，爲什麼會這麼喜歡葉溪清？其實這位葉少爺除了長得好看，有錢，可愛，有文化有涵養有禮貌，聰明勇敢，還溫柔細心大方以外，似乎也沒什麼優點了。
更何況他脾氣還有點大呢。
可石青堰就是無可自拔的喜歡。初見時，他沒有現身，躲在暗處觀察了葉溪清很久。
當時他是惱怒的，畢竟誰的好眠被叮鈴哐啷的一陣敲敲打打騷擾，還在他墳上面蓋房子都會心中不爽的。
可莫名的，在還沒靠近葉溪清的時候，他就聞到了這個人類來自靈魂深處，那抹沁人心脾的香味。
很好聞，很舒適。將他這沉睡兩千年之久的迷惘都吹散了。
於是石青堰決定暫時放過這個人類，悄悄的在他房子裏轉圈，欣賞他的字畫，再兀自篤定這一定是他的命中註定。
可沒人告訴他，愛意會瘋狂滋長，越擴散越深刻。
石青堰笑着低下頭親吻葉溪清的脣，怎麼辦，好喜歡清兒啊。
好想同他圓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