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悠鼻頭有些發酸。
他知道師尊該是如此,也該這樣對待他。
可宋悠心中還是有些酸澀,想抱師尊,想喊師尊,想撲進師尊的懷裏,像三年前那樣賴在裏面不出來。
宋悠身上一股無力感襲來,有些狼狽。
顧清衍見小孩這般模樣,哪會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只是自己確實生氣得緊。
小孩任性妄爲,離去時只留下一道孤獨絕然的背影,歸來時卻想對這三年視而不見地要求着一切如昨。
憑什麼呢?
小魚兒,憑什麼呢?
明明說好的最遲一年。
爲什麼遲了整整兩年。
一去就是三年……
顧清衍知道宋悠肯定在霧璃空間裏遇到了什麼難以擺脫的破事兒纔沒有出來。
可是現在的顧清衍沒辦法忽視這些宋悠不在身邊的日子。
他覺得宋悠再不回來,自己這兩三年的脾氣都快被磨沒了。
怎麼會有人這般讓人不省心?
顧清衍搖頭嘆息,罷了罷了,再不濟也是自家小孩,做做樣子就夠了。
別把人罰在地上跪得涼了身子。
可是孤鶩神尊你一進門就散了熱靈哎?
“小魚兒,起來吧。”
宋悠聽見顧清衍無奈嘆息,又放棄似的喊他起身。
他低着頭,有些手足無措,卻也沒有聽顧清衍的話乖乖起身。
顧清衍不動聲色地喝了一杯清茶,這茶是沈御然前幾天換的新茶,味道還算是不錯的。
他正襟危坐,指尖磨揣着茶杯口,似是在思考什麼。
緊接着他放下茶杯,俯下身看着宋悠,湊得有些近,呼吸打在宋悠的半邊臉龐,眼裏是一潭清秋的湖水。
宋悠感受到他的呼吸靠近,隨之擡起了頭。
再次四目相對。
顧清衍發現小孩的眼睛有些微紅,顯然是想哭又怕師尊生氣,所以憋着自己不出聲。
宋悠緊緊咬着下嘴脣,絲毫不敢鬆開脣嘴。
“小魚兒。”
“小魚兒。”
這兩聲小魚兒一聲接着一聲擊潰了宋悠眼裏的倔強。
他滿含淚水的眼睛茫然失措,似乎害怕顧清衍生氣,又擡手胡亂擦掉。
顧清衍猛地伸手抓住了宋悠在臉上亂擦的手。
小孩被觸碰的那一瞬間有些驚慌,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幾下,嘴脣忍不住哆嗦起來,而後瞪着酸澀的眼睛泫然嗚嗚哭。
他只敢嗚嗚哭,宋悠甚至強迫自己壓低了喉嚨聲音。
顧清衍見小孩都這般模樣了,還哪會管自己剛剛什麼想法。
從主位上將臀部移開,自己直接半蹲在了地上。
與眼前的人相視。
宋悠感受到師尊的挪動,沒顧着他自己還陷在在自我委屈裏,手就情不自禁地扶上顧清衍的腰身。
顧清衍瞥了瞥他扶着自己的手,又哀嘆一聲。
“小魚兒,快些哭出來。”
“不要這樣。”
“會生病的。”
宋悠頓時舒展了喉嚨,眼眶裏的淚水好似決堤的洪水一般,順着臉頰嘩嘩地淌落下來。
他望着師尊焦急萬分又極爲後悔這樣罰他的目光,喉嚨漸漸放開,終於放聲大哭起來。
“師尊……師尊……”
他再長大也是那個因爲師尊隨便一句話就能決定自己喜悲的人。
宋悠下意識用手抓住了顧清衍腰部的衣衫褶皺,他全身都痙攣地起伏,眼淚大顆大顆地像碎掉的水晶似的往下墜。
亮晶晶的,胡亂砸到顧清衍的衣襟上,浸入布料,逐漸溼了某人的胸襟。
可顧清衍只能緊緊抱着小孩微顫的身軀,一隻手臂纏繞在他的頭部,另外一隻手覆蓋在他的肩背處。
輕輕拍打安慰着小孩。
直到宋悠的哭聲漸漸變得不那麼高昂,顧清衍衍半蹲的腿也有些喫力。
嘆了口氣,直接把宋悠像三年前那樣輕鬆地打橫抱起。
宋悠被他的動作嚇得都忘記了哭泣,再反應過來時,人就被師尊那般抱着了。
顧清衍發現這小孩都跟他差不多高了,怎麼會這樣輕。
顧清衍又是一陣後悔,早知道就不擺譜了,人都回來了,自己還裝什麼裝。
明明想人想得緊,人回來了還折騰人家,真是,老糊塗了。
宋悠掛着淚珠的睫毛輕顫,意識到師尊抱着自己,心跳地有些快。
隨即覺得於禮不合,又恐師尊聽到他心中怦怦亂跳的聲音。
“師尊……這樣……這樣……”
“嗯?”
“這樣於禮不合……師尊快放我下來。”
宋悠都與師尊一般高了,若是被其他幾位神尊看到,估計免不了調笑一番。
但他其實還是比師尊矮了一些,畢竟也才十七八歲,還沒長到底去。
懷裏的宋悠有些不太老實,顧清衍將他顛了顛。
宋悠被他冒然如此對待,雙手張皇失措地胡亂抓上了顧清衍胸前的衣襟。
這才發現師尊的胸襟溼了。
是他剛剛的淚。
顧清衍見小孩不出聲,又以爲他在亂想些什麼。
“本尊抱自己徒弟,有什麼於禮不合的。”
宋悠低着頭,手鬆開了那處被淚沾溼的地方。
“徒兒已經長大了……師尊這般抱着我,被師叔們見了……會……”
宋悠說着,聲音越來越小。
顧清衍揚了揚眉,眼尖地發現小魚兒的耳尖泛紅,輕笑打趣道,“會怎樣?”
宋悠聽到師尊的輕笑聲,頓然擡頭,一臉呆愣,“他們會笑話徒兒的……”
“他們不敢。”又調笑道,“再說了,你何時長大了?你若長大了,那剛剛那個小哭包又是誰?”
“師尊……對不起……”
宋悠頭上若是有隻狗耳朵,那此時那耳朵定然是軟趴在他腦袋上,一臉無辜。
顧清被自己這個想法笑到了,而後輕嗤出聲。
宋悠聽見師尊清爽的嗤笑聲,目光溫柔又眷戀。
大腦不假思索地燒起來,耳朵驀地泛了紅。
“小魚兒,你有些時候真的不太乖。”
“徒兒乖的。”宋悠脫口而出。
顧清衍愣了愣,顯然沒想到宋悠反應這麼快就回答他了。
“那你哭什麼?男孩子家家的,長得都快與爲師一般高了,還這般愛哭。”
宋悠在他懷裏縮了縮身子,鼻音有些重,帶着泣聲喃喃道,“對不起……”
這話都快給顧清衍氣笑了,“還說?這分明是爲師胡鬧,你因何道歉啊?”
“師尊沒有胡鬧!是徒兒欺了師尊,師尊理應如此。”
“……”顧清衍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宋悠着急辯解的模樣。
暖意從心裏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