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悠雖已心如止水,但看到師尊這般不安模樣心裏的那根弦也狠狠顫了顫。
愁緒如麻,月色似霜。
二人躺於靜臥處,乾燥殘清隔着抿棉被肆虐,夜深方談傾心寧安。
宋悠側身與他的師尊額頭相對,呼吸的氣息交融,莫名覺得溼潤。
子夜時刻的暗處茫茫,白髮人行至鏡外與紅衾慚靈擦身而過,生死如河悍然相隔,渡河時辰卻始終未至。
望月懷遠時這師徒二人諗諗夜深卻不眠,安貧知命。
宋悠心血來潮,也該與師尊捋捋某些事情的疑問了。
不然,方纔那些畫面很可能以後隨時都會重演。
宋悠那是在師尊面前控制不住情緒,可師尊呢?
他這一生註定要顛沛流離,唯獨師尊願意隨之與共。
顧清衍若真內心深處有了陰影,面對煞氣,那宋悠可能就是顧清衍的弱點。
宋悠本身就是顧清衍唯一的弱點。
有些事,顧清衍可以不用明白那般透徹,可宋悠是一定得弄明白的。
顧清衍環手抱着他,他枕着顧清衍的手臂,兩個人在榻上甚至懶得動彈,睡在被窩裏相互取暖。
宋悠揚起下巴,湊上去先親了一口,嘟囔着。
“師尊,徒兒想……問你一些事。”
“問就是。”顧清衍眸光一亮,剎那間話頭又峯迴路轉。
“但是你問我幾件事,那我也要問你幾件事,我不糊弄你,你也別糊弄我,好嗎?”
真是不枉顧清衍等這麼多天,總算是等到宋悠主動開口疑問的時候了,他竟還有些雀躍。
宋悠枕在他的一邊,微微一愣。
“嗯。”
顧清衍笑着,他把宋悠往懷裏摟了摟,兩人依靠彼此。
“師尊三年前爲何要自降身份去人界救我?”宋悠微擡起頭,與顧清衍對視。
顧清衍聽他這話先是皺了皺眉,感覺到宋悠看到自己的皺眉又渾身稍稍一僵,眉頭又無奈舒展開來。
他的脣瓣落在宋悠的額頭上輕點了一下,對他笑意奕奕。
“我家的小哭包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呢。”
“師尊……”宋悠迷迷糊糊地又被顧清衍親了一口,心中那些不好的想法忽的煙消雲散。
“小魚兒,你這話說錯了,不是我自降身份,是理應衆生平等,你別總是把我想的太好……”
師尊眼中閃過一絲故意掩藏的落寞卻被宋悠輕而易舉地捕捉到了。
“在我眼裏,師尊最好。”
宋悠腦子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倒是這溫暖的字句情不自禁地從他自己嘴裏挨個清晰蹦躂出來。
顧清衍已經快習慣宋悠這樣心直口快的說法方式了,但他仍然每次還是會被宋悠說的話弄得心臟怦怦跳。
顧清衍笑意四起,剛剛那勞什子的落寞都被宋悠這般輕易冰消瓦解。
不止剛剛,以後也會。
顧清衍喜上眉梢,與宋悠嬉笑起來。
“是是是,在小魚兒眼裏,就算我是那雪路邊一簇霜草,那也是個寶。”
顧清衍以爲宋悠又會害羞地躲進他懷裏,可感覺到宋悠的心神隱約愣了愣,緩緩起脣。
“師尊,此霜草,你可知還有另一層含義?”
顧清衍想了想,不就是枯草嗎?還能有什麼含義?
見師尊一臉茫然,宋悠也笑了,難得見師尊這般模樣。
顧清衍無奈欣然向喜,“小魚兒,你又這般撩撥我。”
他語氣顯得尤爲的小家子氣,宋悠聽了,竟就躺在一旁悶笑,也不說話。
顧清衍瞧他這樣揶揄歡喜也跟着陶然怡笑起來。
未幾,世物風流雲散,卻二人惺惺相惜,心心相映。
“師尊還沒回答我。”
“是你祖父。”
宋悠微愣,擡首疑惑道:“嗯?我祖父?”
顧清衍那被宋悠枕着的手臂一邊欣然撩起手輕輕揉了揉自家小孩的腦袋。
小魚兒早就散發與他而眠,他此時未束髮,摸起來發絲也軟軟的……
宋悠的發縫間還有一些從發堆裏冒出來的碎髮,難耐地撓着某人的手心。
“你祖父年輕時,我與他交好。”
宋悠怎麼想也不會想到是自家祖父坑了師尊一把,而且年輕時的祖父與師尊竟是好友???
那……這輩分可真亂。
顧清衍瞧宋悠有一瞬間的愣神,湊在他耳邊,“怎麼了?”
宋悠緩過神來,詫異道,“所以當年祖父早就猜到皇帝有了異心?”
顧清衍正色道,“我並不知道他那時是如何猜到的,硬要跟我約個賭,我輸了,他讓我護你平安。”
“可——”宋悠還有些許潦草的疑惑,還沒冒出個話頭來就被顧清衍阻斷了。
“小魚兒。”顧清衍看着他,滿心歡喜道:“你不僅僅是我的小魚兒,你還是我的……”
顧清衍故作高深地停頓了一下,宋悠好像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麼,臉色隨着他說出口的話羞赧起來。
“宋哥哥!”顧清衍語氣詼諧逗趣。
宋悠徑自主動將頭埋進他頸窩裏,顧清衍想看他害羞的模樣想看的緊,可宋悠就是雷打不動。
他耳朵緋紅,頓頓赧然道,“師……師尊……你別鬧……”
“宋哥哥可是害羞了?”顧清衍見他如此這般,笑得更加肆無忌憚。
“師尊爲何會與祖父交好?”宋悠故意沒搭他話,這要是真搭了……
師尊不得把他那股流氓勁兒渾身解數地使出來,他也就不是顧清衍了。
故以,宋悠選擇性失聰。
顧清衍囅然而笑,也不拆穿他。
隨即坦然道,“你祖父與你長得很像。”
宋悠乍然明瞭,擡眼於他付諸一笑而後不語。
顧清衍莞爾謂嘆一聲,緩緩起脣道,“那死老頭,倒是個會算計的。”
又往宋悠臉龐處覷了一眼,吟吟淺笑,“小魚兒,怎不說話?”
“那師尊……”他想問,可這話如果問出口倒像是在他質問於師尊。
但好在顧清衍知曉他心中疑問,也知宋悠在顧慮什麼。
除了宋悠想隱瞞那上一世的某些事,他們好像什麼事情都能心有靈犀。
“是我的錯,小魚兒,當時我……晚了一步,只見你一個人逃出來了……”
顧清衍暗怵,緊緊與宋悠相靠,他很害怕,他的小郎君因此事與他難全心意。
可宋悠的想法完全顛覆了他的暗自神傷。
“師尊沒錯,師尊很好。”
顧清衍滿心的歡喜愛意,赤裸裸地拱手奉上。
“宋哥哥,你這次恐怕真的要給我當媳婦兒咯!”
“不是恐怕,師尊,只要師尊想,徒兒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