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歡有一搭沒一搭翻起手邊上的賬冊，仔仔細細地在聽春娘給自己講，瓜爾佳文晴的事兒。
瓜爾佳文晴家，到她阿瑪手上便敗落了，在地方上捐了小官兒做着混日子，偏偏碰上之前胤禛處理了某地巡撫的案子。
嗯……
便是去歲胤禛帶着顧清歡出去巡幸京畿，二人巧合之下抓了倆拍花子的，扯出來的那件大案子。
這事兒，本和瓜爾佳文晴的阿瑪無甚關係，只是他偏偏沒什麼政務能力，趕上康熙爺趁機清掃蛀蟲，他就被罷了官。
丟官的“瓜阿瑪”少了混日子的差事，家裏的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後來偶然夫妻倆得病都沒了，只留了瓜爾佳文晴。
文晴也是慘。
阿瑪額娘一走，家裏那點碎銀子，被叔叔伯伯們哄搶一空，她一個孤女寄人籬下，若非遇上費揚古，差點就要被賣給當地的一個四十多歲的鄉紳做填房啦！
“哦。”
顧清歡對文晴身世不太感興趣，便追問道：“她脾性呢？可有什麼猜測，費揚古弄她來京，是爲了幫福晉在府裏佔位置的？”
通俗點講。
福晉已經不得寵了。
她大可培養文晴得寵，往後撫育文晴的孩子，佔住在四貝勒府後院的一席之地，捍衛她嫡福晉的地位！
“這……”
春娘遲疑了一下，便道：“說來也是奇怪。”
“圓嬤嬤那兒，三天兩頭了往瓜格格那兒跑，每回又是催促她去給貝勒爺請安，又是催促她給貝勒爺做喫食的。”
“瓜格格雖說也照做，但也太敷衍了一些！”
例如昨兒夜裏吧！
門口蘇培盛一攔，她轉身就走！
今早也是，特意到院子裏與胤禛偶遇，被胤禛無視後，也轉身就走。
大有一副“我已經努力了，可是臣妾就是做不到呀”的樣子。
“……”
不應該呀！
顧清歡覺得奇怪！
要真是培養來爭寵的，也該有點爭寵的樣子吧！
至少，該努力上進一些？
托腮思索片刻，顧清歡也沒能得出點兒什麼有用的結論來，只得嘆了口氣，然後對春娘道：“繼續盯着吧！”
“是。”
春娘頷首應了，正準備出去辦事，門外小桃就過來稟報消息，說是圓嬤嬤過來了。
圓嬤嬤？
聽見這熟悉的名字，坐在太師椅上的顧清歡都不免正了正身形，示意小桃，領了圓嬤嬤進來。
圓嬤嬤滿臉堆笑。
進屋後，客客氣氣就對着顧清歡服了服身，恭敬道：“奴婢見過側福晉，給側福晉請安。”
“嗯。”
顧清歡答應得懶懶散散。
她早看出來了。
圓嬤嬤一進屋，就是一副“有求於她”的樣子。
不然——
這滿臉橫肉的老嬤嬤一向心氣可高得很，哪裏會這般好言好語的在她面前說話？
“……”
果然。
顧清歡語氣冷淡，讓圓嬤嬤臉上的笑容稍微僵了僵，她本來想等顧清歡發問，她再說話的。
現在，也只得咬咬脣，爲難道：“福晉那兒，休養幾日，身子好些了。眼看着便要年下，福晉的意思是，許久也沒有和府裏的姐妹們聚一聚了。”
“還望側福晉組織一下，臘月十五時，往福晉處請安，一同說說話，順道領一領年節上的賞賜纔好。”
顧清歡聞言，略坐正了正。
福晉這什麼意思？
又要拿出福晉的款兒，讓她們去她那兒請安了？
還有年節上的賞賜。
往年福晉是會在過年的時候，賞賜大家夥兒一些銀子，亦或是衣裳料子什麼的，但那可都是胤禛掏腰包，讓福晉賺名聲。
今年嘛。
賺名聲的，自然輪到管家的顧清歡身上了。
感情福晉這是趁着過年了，想着怎的也要立一立威信，便要借了胤禛的家底來？
今年她辛辛苦苦佈置四貝勒府，又認真挑選了要送下去的各色年節賞賜，費心費力，福晉卻要來截胡？
顧清歡怎麼可能答應！
想着，顧清歡擡眸時，嘴角露出一抹譏誚的笑容來，便道：“福晉真是好心，預備着拿體己的銀子來賞賜大家夥兒呢。”
“我這兒，便先代衆位姐妹，謝過福晉這般的大方了。”
！？
圓嬤嬤一愣。
拿福晉自己的體己銀子賞賜！？
怎麼可能！
“側福晉，這賞賜的事兒——”
圓嬤嬤預備着把話挑明。
顧清歡卻只是裝作懵懂無知似的看着圓嬤嬤，一副不懂，等着圓嬤嬤解釋的樣子。
“……”
圓嬤嬤沒法解釋呀！
難不成叫顧清歡別佔胤禛便宜，將便宜讓出來，給福晉佔？
傻子纔會答應呢！
“……”
圓嬤嬤不說話，顧清歡也並不開口，繼續坐在這兒笑着看着圓嬤嬤，十分有耐心。
圓嬤嬤很是喫癟。
她咬咬脣，又委婉道：“說來，顧側福晉管家日子也不長，想來許多地方不懂。顧側福晉若是得空，多去去福晉那兒也好。”
“她，也能教教您管家上頭的事兒。”
“哦，好呀。”
顧清歡滿口答應，眨巴眨巴眼睛，一副“我答應了，但我不去”的表情！
當然不去了。
福晉爲啥要她去呀？
還不是想借着她不懂，跟福晉請教的時候，順勢把管家權收回去麼？
這麼愚蠢的伎倆，就別來她跟前使啦，她纔不上當！
圓嬤嬤看着顧清歡笑嘻嘻的樣子，一口氣憋得實在是難受。
這天沒法聊了！
“時辰不早，奴婢還要回去伺候福晉喝藥，就先回去了。臘月十五請安的事兒，還希望側福晉別忘記纔好。”
圓嬤嬤說完，飛快朝着顧清歡服了服身，頭也不回，彷彿身後有怪物在追她似的，瘋了一樣就跑走了。
嘿。
這蠢貨嬤嬤，終於走啦！
看着圓嬤嬤走遠，顧清歡將手上的賬冊合了起來，靠在身後的軟墊上，若有所思。
福晉，坐不住了呀。
這天傍晚。
天都擦黑了，顧清歡陪着倆孩子用了晚膳，胤禛纔將將回來。
今晚沒什麼月色。
院子裏暗淡得很，只有顧清歡屋前掛着的兩個大圓燈籠倒是亮堂，隔着大老遠呢，胤禛就瞧見了。
真亮呀。
瞧見這倆大圓燈籠，胤禛的嘴角就忍不住揚了揚。
這是清歡在家等他的感覺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