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身穿便服，謊稱自己是書筵宮監司書大人，不是嗎？”
“第一，我並非有意改穿便服，只是平時也過的比較簡樸罷了，並且，不管我身穿何種服裝，我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會有宮女這麼傻，認不得我的長相
第二，也不是我率先自稱監司書的，是你自己誤會了”
“那您也可以解釋啊”
“哦呵，我爲何要向區區小宮女一一解釋誤會，總之，你別因此埋怨我，那會讓人介意，沒必要的傷神”
“所以說…您來這裏找我，就是爲了警告我，別因爲被騙就心生怨懟，區區一介小宮女沒有那種資格，是嗎？
明明是隻需要一句真心的道歉就能解決的事，邸下是不懂得該如何道歉嗎？”
“不是，你這是要我學習，如何向下人道歉嗎？”
“是的，請您學習，天下所有百姓皆是邸下的下人，而他們都將成爲您的子民，所以請您學習向下人還有百姓道歉吧
真正的明君，理應時刻反省自身過錯，在百姓面前保持謙遜，邸下竟然不懂這個道理，奴婢着實感到失望”
看着明明懼怕到極點，卻還要強裝鎮定，盡力表達內心真實想法的德任，李祘竟然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可他忽然意識到，眼前這個曾是他最爲不屑的小宮女，不知何時起，居然已經在他心裏開闢了一個角落
這些天，儘管他一再自我催眠，可他依然無法否認，這座書庫，亦或說在書庫中與這個人度過的時光，已經成了他人生中爲數不多的一抹光亮
然而，李祘並非心中只有情情愛愛之人，相反，他曾無數次暗自立誓，今生今世只爲國家和百姓而活，絕不被兒女私情左右
因此，這種超出自我掌控的陌生感情，對於多年來一直活在祖父與父親的雙重陰影下、爲了心中目標一刻不敢放鬆的李祘來說，就是最唯恐避之不及的存在
“你對我的看法，我明白了，忘了至今爲止的事吧，你我之間，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以後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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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嬤嬤nim，拜託你了~”
“你在胡說什麼啊？身爲東宮的宮女，卻說不要在東宮工作，這像話嗎？”
“可是，東宮除了世孫邸下的本宮，不是還有其他的地方嗎？像是祭祀宮、別宮之類的”
“不在本宮工作，算什麼東宮宮女，那只是低賤的丫鬟，不要胡說八道了，趕快睡吧”
“嬤嬤nim…”
徐尚宮不再管德任的撒嬌耍賴，一口氣吹滅了屋內的油燈，德任知道這件事沒有轉圜的餘地，只能順其自然
“邸下對凡事都很嚴格，大家要用心學習，知道了嗎？”
“是，嬤嬤nim”
“注意墨汁的濃淡，不可過濃，也切勿過淡，像這樣，來，大家開始寫寫看吧”
“唉，簡直一團糟，唉喲”
“我說你，把墨磨成那樣，是要邸下如何寫字啊？受不了…”
“奴婢惶恐”
“嗯？你做的很好”
“嬤嬤nim，德任很擅長磨墨，字寫的也最漂亮”
“是嗎？你真不錯”
“德任啊，來的時候沒有人告訴你要藏拙嗎？這下你慘了”
“月惠歐尼，怎麼了，我做錯什麼了嗎？”
“你不知道世孫邸下爲何被稱作老虎東宮嗎？服侍的宮女髮型不夠端莊、不守時，俸祿就會減半，若是隨意搭話，甚至會被鞭打二十，世孫邸下對於宮女深惡痛絕，貼身服侍的宮女隨時有可能被訓斥
“歐尼，那我該怎麼辦？請你幫幫我，別讓我出現在邸下眼前，好不好？”
“德任啊，已經太遲了，誰叫你墨磨的那麼好，又把字寫的那麼漂亮的”
就這樣，德任稀裏糊塗的就成爲了在書房中服侍世孫邸下的貼身宮女
“從今以後，在邸下書房伺候，替邸下磨墨洗硯的工作就交給你了，絕對不要把水灑出來，知道了嗎？”
“你放心，不難的，只要好好守在邸下身邊即可，那就拜託你了，新人”
進入書房的一瞬間，李祘就注意到了跪在一邊的德任，是了，她說過她馬上就要進入東宮服侍，所以會出現在這裏也沒什麼奇怪的
李祘在心裏一遍遍告訴自己，不過是一介宮女，不必過分在意，接着他神色如常的走到書桌前坐下，看着未經他的允許，就被擅自整理的書桌，餘光瞟向跪在那裏一動不動的身影，李祘強行壓下了心中的不滿
整整一個下午，李祘的工作效率出奇的低，倒水、磨墨、洗硯，初次來到東宮服侍的德任手忙腳亂，而李祘也被在眼前來來去去的身影攪的心亂如麻
“把這個置於窗邊晾乾”
跪在一邊怔怔出神的德任，經過了一下午的服侍，接到了來自邸下親口吩咐的第一個任務，她迅速回神彎腰行至書桌前，拿起世孫邸下寫好的文章，正欲起身，卻被一把拽住手腕
“不是說過不讓你再出現在我面前了嗎？你爲何會在此？可知從方纔到現在，你嚴重打擾到我了”
“您認出奴婢了嗎？”
“你以爲我都不會看看，處於同一個房中的人是誰嗎？”
“若您下令，奴婢會即刻離開，奴婢惶恐，邸下，惹怒邸下之人，無顏在此工作，奴婢立即去更換配屬寢殿，再也不會出現在邸下面前”
德任越說越覺得此計可行，對啊，反正她也不願意出現在邸下面前，若是由邸下親自下令要她離開，她在嬤嬤面前不就有託辭了？
經過一番感人肺腑的慷慨陳情，德任恭敬的對着世孫邸下行過一禮，轉身就要開溜
“回來”
“擡起頭來，近身服侍的宮女擁有可以直視我、不必趴伏在地的特權，如此才能機靈服侍，看好，這個硯滴每次盛好水，要放置在這裏，還有，硯滴的水只需盛至這裏，不必過滿”
“邸下，奴婢馬上就要更換配屬寢殿了，邸下這裏會重新調來服侍宮女，這些規矩您告訴新來的宮女就好”
“誰允許你更換配屬寢殿了？兵卒居然想代將帥下定奪嗎？定奪由我來，你只要聽命行事”
“但邸下不是說過，要奴婢再也別出現在您面前…”
“今日是你初次服侍，我一時有些不適應，所以才總是注意到你，若你經常隨侍在側，我終究會熟視無睹的吧
反正你只是衆多宮女中的一個，根本無足輕重，只要會做事，有用便可…”
“是，邸下”
從這之後，李祘果然不再開口，坐在書桌前開始旁若無人的專心處理政務，直至太陽落山，夜幕襲來
跪坐在一旁的德任百無聊賴，睏意漸漸襲來，忽然她聽到窗外淅瀝瀝的聲音傳來，擡頭偷偷瞟了一眼邸下，很好，還是那個專注的姿勢
德任默默蹭到窗邊，輕輕推開一角，以手托腮，伴着細雨靜靜的欣賞着雨夜的月光，卻不知，沉醉於美景的她，此刻也成了別人眼中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