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大陸，東脈。
秋。
紫色的雲層，透着威嚴與沉重，彷彿一張無法違逆的巨手，遮蓋了蒼穹，蹂躪着世界。
滾滾通天河水奔流而下，折射着紫色雲層中一道道金色與血色交織的閃電，猶如兩條絞殺在一起的蒼龍。
伴隨着隆隆的雷聲，仿若蒼龍的低吼，在人間迴盪，淒厲……不甘……
血色的雨，徐徐落下，浸染了萬物，朦朧了大地。
綿延不絕的山林，在這一刻也靜謐了許多，哪怕枯黃的落葉飄落在大地上，也不敢發出絲毫的聲響。
轟隆隆！
又一道金色的雷霆在雲層中撕裂、彌散，雷光映照大地，也映照出通天河上，一個巨大的身影，一步……一步……從朦朧的深處走來。
龐大的身軀，就算是奔騰的通天河也只能沒過他的小腿，每一步落下都顯得無比沉重，每一步落下，都震顫大地。
他的軀體已經殘破不堪，一道道如溝壑般的傷口，縱橫交錯與身體之上，露出一片片金色的骨骼。
血水、雨水，將整條通天河洇成一片緋紅。
“血寒子，這一切，值得麼？”
山林間，一個蒼老的聲音，沙啞迴盪。
巨人擡起頭，深邃如淵的雙目順着聲音望去。
看見在一處山巔之上，有一個穿着黑色長袍的老者，如一個殭屍般站在那裏，此刻正森森的望着自己。
一身死氣在老者的身上額外的明顯。
尤其是這老者面色蒼白，都是皺紋，如同從墳墓內爬出，配合這血色的雨，看起來很是瘮人。
巨人沒有正面回答老人的問題，默默的停下了腳步，任憑這雨水將殘破的衣衫打溼，擡起頭，望着蒼穹。
“我本就一無所有，你，應該知道的。”
雨水很涼，很冷。
他討厭這種感覺，可又彷彿對這種感覺充滿着懷戀，腦海漸漸浮現出一副畫面。
這畫面裏，也下着雨。
畫面裏，有一個小男孩，正孤零零的站在雨夜之中。
雨水已經徹底將他單薄的衣衫打溼，雖然極力剋制，但他還是忍不住發抖，手中更是死死握着半塊發黴的燒餅。
在他的身後，是一片破敗的世界，時而還能看到孩童與野狗搶食。
而在他的身前，站着一個身穿紫色道袍的中年男子。
這中年面色紅潤，目光深邃，似乎與雨夜融合在了一起。
“你叫什麼名字？”中年輕聲詢問，聲音不疾不徐，衣衫隨風搖曳，雨水不侵。
“你先說。”男孩沒有絲毫怯懦。
“我叫杜天尊，他們都叫我通天道人，你呢？”
“我叫薛寒。”
“我有一門功法，名爲不死功，與你適合，你可願拜我爲師？”
“有什麼好處？”
“有飯喫。”
“好。”小男孩點了點頭。
就在小男孩點頭之時，一個小女孩抓着通天道人的衣角，從通天道人的大腿身後，露出了半個腦袋，顯得俏皮而又可愛。
“以後我就是你大師姐了，我叫甄靈兒。”
……
“咳咳！”
他的思緒，也在身體浮現的劇痛中，從久遠的歲月里拉了回來。
鮮血還在流淌，順着他的嘴角落入通天河。
他能明顯感受到，自己搖曳的生命之火，隨時隨地都可能熄滅。
不過，即便如此，他還在拖着沉重的步伐，朝着通天河的下游，一步一步前行。
恍惚間，他的眼前，彷彿出現了一個清麗曼妙的少女身影，表情依舊是初見時的俏皮可人，猶如一隻歡快的蝴蝶。
而自己，又回到了少年。
“薛寒，你快點跟上啦，磨磨蹭蹭的……”少女揹着手雀躍在滿是花海的山野間，好似一個仙子，臉上洋溢着爛漫。
“師姐，我們已經偷偷出來三天了，再不回去，師尊會責罰的。”少年左顧右盼，明顯有些心虛，有些忌憚。
“你怕了？”
“怎麼會，反正……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被責罰了……”少年挺着胸脯，逞強開口。
“快走吧，我感覺血月花就在這附近了。”
“噢。”少年憨憨的點了點頭，老老實實跟在甄靈兒的身後。
“知道嗎？昨天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未來的郎君，將血月花捧到了我的面前。”
……
“血月花……”通天河上，巨人慘笑。
鮮血不斷的流淌，他眼前的視野已經開始模糊，依稀間從記憶裏迴盪出少女的哭啼聲……
“師尊，小師弟的傷，怎麼樣了？”少女帶着哭腔急切詢問。
“好在他修煉了不死功，沒有性命之憂，否則從永劫深淵摔下去，早已粉身碎骨。”通天道人嘆了口氣道。
這聲音，讓巨人模糊的視野，變的清晰起來，看到的不是通天河，而是一張哭得梨花帶雨的俏臉。
他也笑了，一點一點攤開手掌，裏面正是一朵鄒鄒巴巴的血月花。
“師姐，給你……”
“你這個大笨蛋，就爲了這朵破花，就跑到那麼危險的地方。”甄靈兒一愣，眼圈更紅，撲到了薛寒的懷中。
淚水浸溼了薛寒的胸膛，那種溫存的感覺，讓他終身難忘。
……
第二章並肩
“那種感覺……”通天河上，巨人喃喃低語。
冰冷、深邃如同深淵的雙目，閃過了一抹暖色。
“那種感覺讓你刻骨銘心是嗎？”
遠處蒼老沙啞的聲音再次迴盪。
那黑袍老者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出現在了通天河的岸邊，仰着頭，望着河水中的巨人。
“是的。”
巨人回答，彷彿用盡最後的力氣，朝着下游前行，那裏彷彿有他的執念，也彷彿有他沒有完成的使命。
“那種感覺，值得你放棄一切嗎？”黑袍老者又問，他彷彿非常不解。
“我本就一無所有，何談一切？”巨人回答。
“不，你曾擁有一切，大名鼎鼎的薛寒，血寒子。”黑袍老者輕聲開口，臉上帶着悲憫，更帶着悲嘆。
“血寒子……”巨人腳步略微停頓了一下，擡起頭，雙目彷彿穿透了紫色的雲霾，看到了那晴朗的碧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