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本來根本不操心她的學習,也對她的學習沒抱有希望,可她的成績一直非常好。
從小學到高中——
她的父母都沒打算讓她上高中,想讓她讀完初中就出去打工的,是她和她的老師求着父母要上高中的。
李玉還有一個小她三歲的弟弟,當時計劃生育抓得很緊,出生時還被罰款5萬元。
這讓李家雪上加霜。
高考後,李玉每天都在家裏等錄取通知書,可一直等到10月份,都沒有等來。
李玉是知道自己的成績的,不說一本了,考個二本是毫無問題的。
她去學校問過,老師只說讓她再等等。
到最後,她還是沒有等來錄取通知書,終於徹底死了心。
因爲她發現,即使她考上大學,父母也沒有錢供她去讀。
也許錄取通知書就是被父母藏了起來,於是她只能去了浙江打工……
雖然她猜測可能是父母藏起了大學錄取通知書,但她並不怨恨父母。
每月打工掙的錢,都會寄回來,她說要幫弟弟買房子、娶媳婦。
就這樣寄了好幾年,一直雷打不動,而且數字也持續上升。
忽然,有一個月,家裏沒收到錢。
李玉母親打電話過去問,李玉說她病了,錢都用去治病了。
剛開始,父母也沒當回事,想女兒還年輕,扛扛就過去了。
李玉也寬慰父母,這樣過了幾個月,李玉母親不放心,就讓李玉父親去浙江看女兒。
主持人想讓畫面更有層次感,逮着機會,就拿着話筒,問李玉的父親:
“叔叔您還記得看到女兒第一眼是什麼樣子嗎?”
“瘦——”李玉父親盯着水泥牆面上掛着的釘耙,眼睛紅了,
“很瘦……很瘦,都瘦脫形了……”
“還有別的嗎?”主持人想挖掘一些更感人的地方。
李玉父親的話忽然清晰流暢了起來:
“我找到她住的宿舍,她給我做飯。
我看到她的身子一直在晃,像要倒下去一樣;
我走過去,看到她的臉上流着汗水。
那已經是深秋的天氣了,天氣很涼,她卻滿臉都是汗,一定是強忍着身體的痛……”
“是什麼病您知道嗎?”
李玉父親搖搖頭,說:“她說沒查出來,也不給我看檢驗報告。
就是給我看,也看不懂。
還安慰我說,沒事的,她還年輕,再扛扛就會好的。
我想想也是,在我們農村,生了病都是靠扛。
我住了兩天,怕耽誤她工作,也惦記着地裏的農活,就回來了。
沒想到,那是我看她最後一眼——
還不到一個月,廠裏就通知我們,她……”
李玉父親再也說不出來下面的話,他的身體開始劇烈顫抖了起來。
這個老實巴交的漢子,突然號啕大哭,像個孩子一樣,毫不掩飾。
可想,他壓抑自己的情緒,已經到了不得不爆發的程度!
屋裏有些沉悶。
大家都不說話了。
攝像機鏡頭緊緊地盯着他,記錄下了他的每一滴淚水、每一次抽泣、每一次擦拭……
李玉母親說:“他在那邊屋裏,我怕他傷心,還沒告訴他。”
主持人看着她,說:“弟弟一定有另外的感受,能聯繫一下嗎,讓他接受我們的採訪。”
李玉母親猶豫了一下,還是拿出手機,撥通了兒子的電話。
因爲是老人機,她習慣地打開了免提,說了我們的意思。
對方立即說:“別讓他們來!
我沒什麼說的!”
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主持人也不能再逼他,又問李玉父母:“這件事出現後,你們有什麼想法?”
李玉母親愣住了,說:“啥想法?”
我明白了,實際上,對李玉的父母和家人們來說,“李玉被人頂替上大學”這件事,就像沒發生過一樣。
因爲他們根本就沒有想讓李玉去上大學。
被人頂替,無形中其實成爲了他們需要的事情。
一股悲涼感,從我心底泛起來。
這時,李玉母親的電話響了,還是免提,是兒子打來的。
一個尖利的嗓子,彷彿是吼着說:
“讓他們賠錢!
最少要50萬!
不行,要100萬!
100萬!”
李玉母親訕訕地說:“他們、他們能賠錢嗎?”
楊葉說:“我們會做這方面的工作的,對了——”
這時,宋記者忽然拿出手機,做了個暫停的手勢,說:
“李玉的高中班主任打來的電話,我跟她聯繫好幾天了,她都不接受採訪。
現在主動打電話過來——”
他指了指攝像,攝像立即搬動三腳架,把鏡頭移動到宋記者放在桌子上的手機上。
手機屏幕上顯示着:“李玉高三班主任老師”。
宋記者打開了手機上的免提,說:“孟老師您好!”
“宋記者你好!”手機屏幕上,是“李玉高三班主任老師”一行字。
話筒裏面,一個略顯嘶啞和疲憊的老年女人的聲音傳出來,
“很抱歉,我一直沒接受你的採訪,我的心很亂,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我也一直在逃避。
我知道這是錯誤的,但是——你知道嗎?
我、我也很無力——”
說着,孟老師抽泣了起來。
宋記者安撫她說:“孟老師您平靜一下,慢慢說。”
孟老師說:“憑良心說,從我當老師的第一天開始,我就真心的希望,
我的每一個學生,都有一個好的結果。
李玉是我的學生,而且還是一個好學生,我很喜歡她。
我也一直在照顧她——
李玉在學校時,我還經常幫助她,有一次她生病了,是我在學校醫務室陪了她一夜;
還有一次,我知道她沒錢了,還塞給她100塊錢。
那時候,我一個月纔不到300塊的工資……”
宋記者說:“我已經採訪過了,很多老師和家長都說,孟老師您是個好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