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擡手敲了三下門，才推門進入。
一進門，就看到林小玲正默不作聲給已甦醒過來的姐姐喂瘦肉粥。
而那對一同進了派出所的母子也被放了出來，此時正大喇喇坐在病牀邊，表情刻薄，不知在說些什麼。
看到進門的周浩然二人，母子倆臉上的表情頓時僵住了。
張春暖朝聽到聲音看過來的林小玲點頭示意，隨後便往病房裏走。
看到王冬雪已能靠坐起來時，腳步加快，驚喜道：“冬雪你醒了，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張春暖把雞湯放下，扭頭對桂花嬸子說：“嬸子，我給冬雪找來的雞湯，還是熱乎的，等下餵給她喝了，讓她好好補補。”
她說着，正要叫周浩然把帶來的喫食給守在醫院的人分了，卻被王冬雪反手握住手腕。
“春暖姐，我都知道了。”
張春暖正被她這一扯把要說的話忘了，又聽到她說的話，直接愣在原地。
她今天實在是震驚的次數太多了，對於王冬雪口中的“知道”，她心裏已做好最壞的打算。
只是桂花嬸子還沒反應過來，“知道？冬雪啊，你別想太多，咱們把身體養好比什麼都重要。”
她活的歲數大了，又做了那麼多年接生婆，見到的因爲胡思亂想導致懷相不好最後一屍兩命的產婦也不少。
無論王冬雪肚裏的娃兒能不能順利生下來，大人還是她家的兒媳婦，她小兒子的婆娘，她孫女的親媽。
在桂花嬸子看來，最好的結果就是大人小娃兒都沒事，其次則是保大不留小。
王冬雪卻抓着張春暖的手不放，眼中含淚問道：“春暖姐，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
雖然只比自己大一歲，但在王冬雪眼裏，張春暖一直是榜樣。
她想了一個下午，也沒理清思緒，更沒法做出決定。
好不容易撐到人回來了，她不想讓春暖姐因爲給自己建議而承擔壓力，因此只能換一個問法。
老實說，這件事在張春暖這裏，根本就不是多糾結的事情。
畢竟在她心裏，沒有比自己更重要的人了。
既然懷這個孩子，乃至生下都會對母體造成傷害，那就該乾脆聽從醫生的建議，把孩子拿掉。
張春暖舔了舔嘴脣，拍了拍王冬雪的手，答道：“如果我是你，我會把娃兒拿掉。”
她話音剛落，隔着一張病牀的林小玲倏地一下擡起頭，看了過來。
自從姐姐醒過來，她就一直在勸離婚，直到那對母子回來。
但姐姐卻從始至終都沒說話，讓做什麼就做什麼，直有在聽到剛出生的小娃兒貓似的哭聲時，眼中才出現其他情緒。
家裏所有人都不同意姐姐離婚，就連她丈夫，也不讓自己繼續再勸。
“雖然你是爲了你姐姐好，但你怎麼知道你認爲的好，對她來說就是真的好呢？萬一她離婚後悔了，怨上你了怎麼辦？你想過沒有？”
而此時此刻聽到張春暖對王冬雪肯定地建議，她突然很想跟這個只有過幾面之緣的女同志談談。
另一邊，桂花嬸子聽到張春暖的話，也握住王冬雪的另一隻手，勸道：
“冬雪啊，既然你曉得這件事了，那媽也不瞞你，你大哥和孃家三哥下午回去，就是爲了把消息帶回去給你爹和你孃家爹媽。
這件事啊，我們兩家要好好商量着辦，不過你放心，不管我們商量出什麼結果，都是爲了你和娃兒好。”
張春暖眉頭微微蹙起，轉瞬就鬆開了。
在她看來，這件事，哪怕是王冬雪的親爹媽都不該爲她本人做主。
誰的肚子誰做主唄，幹嘛還要讓兩家人商量來商量去的。
而且就算兩個家庭都是通情達理的，估計也無法達成共識。
“冬雪你先喝湯吧，我去解決今晚的住宿問題。”張春暖抽出手，跟王冬雪說了一聲就走出病房。
其實這只是她找的藉口而已，周明達送桂花嬸子和周建軍來時，就給她和周立學帶了介紹信。
剛纔從外邊回來前，他們二人就去招待所開好了房間。
張春暖走出病房，也只是想靜靜而已。
就在她站在走廊盡頭，透過木框玻璃窗往外看時，身後響起了一陣輕緩的腳步聲。
聽着並不是她熟悉的周浩然走路的聲音。
她轉頭看去，卻見林小玲已經扯着衣角，走到距離她不到五米的距離地方。
“你不用陪你姐嗎？”張春暖率先問道。
她記得好像自己和周浩然被殷光赫帶走時，他們家好些個家屬，只有這個曾經嬌縱高傲的國營飯店服務員眼中流露出感激擔憂的神色。
林小玲快走幾步，走到距離張春暖不遠處停了下來，答道：“我姐她睡下了。”
“哦。”張春暖應了一聲，轉回頭繼續看着窗外的夜色。
林小玲以爲窗外又什麼好看的，也湊了過去，卻什麼也沒看見。
她問：“你剛纔爲什麼要跟那位女同志建議？”
“嗯？”
“就是你說，如果是你，就會把肚裏的孩子拿掉，你爲什麼敢這樣說？”
林小玲在醫院守到現在，好幾個鐘頭，也從周家和王家人的談話中，瞭解到了同病房那位女同志面臨的困境。
在她看來，既然孩子還好好待在肚子裏，那就該把孩子好好生下來。
她沒聽說過，也沒見過懷着好好的，把孩子拿掉的事情。
所以張春暖的話，不僅讓她震驚於對方敢在這種事情上給別人建議，更震驚於這個建議本身。
張春暖再次回頭看她，笑了笑，說道：“如果是我，我就會那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