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五年前來到周老爺子身邊不久，他就看清了這位老首長說風就是雨的性子。
他也不拿那些大道理來勸，只說要打報告，就被周老爺子連連催促打發走了。
書房裏，周老爺子捏着邊緣白色鋸齒狀的兩寸黑白照片，哼着小曲兒，美滋滋地看了一會兒。
隨後似乎想起什麼，隨手把信紙放在一邊，寶貝地捧着照片，換了身外出的棉襖就出門往隔壁1號小院去了。
開門的也是一個身着軍裝的警衛員，見到是周老爺子，立正敬禮。
周老爺子沒耐心，進門就開始找人：“談老頭，談老頭出來！”
“周首長，您……”
“嚷嚷啥？顯擺你的大嗓門！”談老爺子繫着圍裙從廚房走出來，身後跟着抿嘴淺笑的老妻。
“談老頭，我家大孫子給我來信了！”
談老爺子哦了一聲，一邊解圍裙一邊說道：“我家正平每個月都給家裏拍電報，他們倆在雲省的情況，我們清楚着！”
真是大驚小怪什麼！
周老爺子撇撇嘴，獻寶似地把手裏的照片在談老爺子眼前晃了晃，嘚瑟道：
“我大孫子雖然沒有每個月打電報，但他可給我找了個孫媳婦兒！”
孫媳婦兒？！
談老爺子定睛想要瞧瞧能讓老夥計上趕着炫耀的孫媳婦兒長啥樣，卻因爲周老爺子手裏動作不停，只能隱約看到照片上兩個黑白小人兒。
他一把抓住老夥計的手，使得那張照片在自己眼前停住，認真看了起來。
而跟在他身邊的老妻也好奇地湊過來，跟着一起看。
只見照片上一男一女，男的俊美，女的清麗，好一對璧人！
“嗯，還湊合。”談老爺子言不由衷地放開老夥計的手，撇嘴走到客廳坐下。
“什麼叫還湊合啊！”
周老爺子對他的評價極其不滿，趕緊追了上去，“我大孫子，多俊啊，還有我這未來的孫媳婦兒，多水靈一人兒！”
他一邊說一邊坐下，坐下的同時，頭也不回地說道：“秀兒，我今兒在你家喫午飯，就喫你醃的小鹹菜！”
談老爺子聞言瞪了他一眼，朝老妻柔聲道：“秀兒別聽他的，咱不給他做，讓他回去喫！”
秀奶奶抿嘴笑着，輕聲細語道：“我先去廚房忙了，你們好好說，別吵架。”
見老妻走進了廚房，談老爺子才惡聲惡氣對老夥計說道：“你以後再跟使喚丫鬟似地跟秀兒說話，就別再登我家門了！”
“我……行叭行叭，我以後注意！”周老爺子理虧，趕緊轉移話題，“你趕緊給我說清楚了，我大孫子和孫媳婦兒怎麼就還湊合了！”
談老爺子仍生氣他對老妻的不尊重，“你周家配得上什麼好姑娘，再說你也不看看你兒子家那個亂啊，我真可憐你那未來孫媳婦兒！”
“談老頭你是不是想打架！”
周老爺子心裏這樣想，嘴上也如是說了出來。
“呵呵。”談老爺子冷笑，“那你成天拿我家秀兒當丫鬟使喚，難道就不傷人了？”
周老爺子小聲嘟囔：“那不是習慣了嘛……”
“你說什麼？”
“沒，我說我錯了，再也不會了。”
聽到老夥計道歉，談老爺子心裏的氣消了一半，語重心長地對比自己還年長好幾歲的周老爺子說道：
“是，我家秀兒以前是大戶人家的使喚丫鬟，但現在都幾十年過去了，她是我談洪華的妻子，你要尊重她……”
“是是是，是我不好，是我不尊重秀兒，是我嘴上沒個把門，談老頭，你就別念叨了。”
周老爺子苦着臉，“我頭疼了！”
“哪兒疼？要不要叫醫生？你頭疼不早說！”
談老爺子一聽老夥計說頭疼，就着急起來。
周老頭腦袋上受了槍傷，至今還有一小塊彈殼碎片卡里頭沒拿出來，頭疼可是大事！
周老爺子扶着腦袋，偷偷去瞟談老爺子的表情，見他奔着電話去了，連忙放下手，說道：“談老頭你別忙了，我不疼了。”
談老爺子聞言哪裏還不知道自己被老夥計涮了，哼了一聲，坐下不理人。
“談老頭，我想去雲省瞧瞧我未來孫媳婦兒。”周老爺子的話打破了客廳裏的沉靜。
談老爺子看過去，只見周老爺子正一手捏着照片下部，一手輕輕撫摸着照片。
他剛纔也是看了照片的，知道老夥計摸着的應該是周浩然的影像。
沒等他說話，周老爺子又接着說道：
“老夥計，一晃眼十幾年過去了，我都這麼一大把年紀了，早該跟着阿琳去了，可我就是不放心。
不放心咱們這個還沒成長起來的國家，也不放心周浩然那個臭小子。
你也知道我家那些破事兒，文光跟浩然說是父子，卻像仇人，他後邊的妻子和兒女更是恨不得浩然死在外邊。
如今局勢越來越緊張了，從去年開始，我和稚艾那邊就斷了聯繫，說真的，我真的擔心浩然。”
一番話說完，周老爺子已老淚縱橫。
談老爺子走過去挨着他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勸慰道：
“你就別操那麼多心了，浩然多能幹啊，大院裏同輩孩子誰不服他？要我說啊，你就喫好睡好，說不定等他回來，你重孫子都有了！”
周老爺子擦擦眼淚，想到信上的內容，笑罵道：“哪裏還要等他回來！那臭小子不僅預訂了未來媳婦兒，連兒子女兒都捎帶腳兒預訂上了！”
“什、什麼意思？”談老爺子拍在老夥計肩膀上的手頓住了。
是自己理解的意思嗎？
周老爺子驕傲道：“什麼意思？意思是我不僅要去看未來孫媳婦兒，還是去看我的重孫子重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