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了抿嘴,再想說些什麼,卻因爲情緒被打斷,沒法繼續說下去,只能讓開堂屋大門。
周浩然好不容易終於進了堂屋,又被攔在張春暖房門外。
這次攔在外邊的人可不少。
中間站着牽着雙胞胎的張春杏,兩邊分別站着小三子和王心昱。
周浩然的心再次懸起。
他寧願面對成千上百個沈老爹,也不願面對一個張春杏,更何況還有四個孩子……
周浩然停下腳步,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輕咳兩聲清清喉嚨,做足了準備才上前說道:
“二姐,你有什麼要交待我麼?”
向來能言善道的張春杏此時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她結婚時是直接脫離了孃家,根本沒有這個環節,回想之前參加過的成親喜事……根本沒有。
鄉下人家,能喫飽就算條件極好的了,哪裏還能爲着討婆娘嫁女兒的事請人喝喜酒啊!
思及此,她側耳傾聽,環顧四周,突然就笑了。
自家妹子雖說是二嫁,但這婚事場面,十里八鄉那可算得上是獨一份了。
親家老爺子她進門時就見過,京城來的老將軍,身後還跟着警衛員的。
老人家能來山腳村這窮溝溝,還操辦了那麼好的酒席,明顯是非常看得起她家三丫的。
再說結婚後,周知青還要留在山腳村,跟三丫沈叔和幾個娃兒住一塊兒,她還有啥不放心的?
可不興太難爲了新妹夫了!
張春杏想了那麼多,實則才過了半分鐘。
她笑意不減,說道:“說什麼交待不交待的,以後啊,跟三丫好好過日子!”
說着她便想牽着龍鳳胎走到一邊,卻不想兩小直接放開她的手,氣勢洶洶站在周浩然面前。
“周叔叔,你要好好照顧我媽媽哦,不然……不然……”
沈十七開口時奶兇奶兇的,說到“威脅”部分的內容時,就泄了氣。
他一直都是個乖乖崽,哪裏會放什麼狠話,只能轉頭求助地看着妹妹。
沈八月雙手叉腰,狀若矮墩墩的小茶壺,小嘴撅起,叭叭道:“不然我和哥哥就哭給你看!”
童言一出,擠進堂屋裏看熱鬧的人都忍不住開開懷大笑起來。
周浩然嘴角壓不住地向上揚,上前一步,將兩小攬進懷裏,同昨日一般伸出右手。
“我答應你們,拉勾。”
龍鳳胎還不曉得圍觀人都在笑什麼,正煩惱着,聽到周浩然的話,不約而同兩眼放光,都伸出手。
三人拉勾約定後,沈老爹與周老爺子過來把兩小抱走。
周浩然看着攔在面前的小三子和王心昱,心道:一關又一關,娶個媳婦兒真是太難了!
好在小三子並沒有想攔的意思,只嘻嘻笑着恭喜了一句後,便讓開了,留下慢半拍沒反應過來的王心昱站在原地。
王心昱面對周浩然及其他人的目光,微微有些不自在,卻並沒有讓開。
她低頭想了許久,久到作爲伴郎的談正平都着急了,才擡頭直視周浩然,清凌凌的聲音響起:
周浩然怔了一秒,反應過來那聲“姑爺”是在叫自己後,連忙應道:“誒誒,好!”
談正平看他一副呆愣模樣,沒好氣地催促道:
“行了行了,趕緊把新娘子接出來吧,大家夥兒還等着喝喜酒呢!”
圍觀看熱鬧的人羣中也傳來起鬨催促聲,王心昱也讓到一旁,與小三子站在一起。
房門終於被打開了。
屋裏好些個村裏未婚的姑娘與張春暖站在一塊兒,但周浩然眼裏只能看到那個身着紅衣,髮簪紅花的倩影。
“暖兒,我來接你了。”
張春暖面帶羞澀的笑,低聲應了一聲:“好。”
兩人相攜告別沈老爹和張春杏,身後跟着一長溜年輕後生,出了沈家院門。
剛踏出院門,龍鳳胎就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張春杏把兩小摟住,笑罵道:“哭啥哭,有什麼好哭的,等下你們媽就回來了!”
可不就是等下就回來了。
張春暖和周浩然繞了村子一圈,又再次回到了沈家。
殷光赫站在不遠處,銳利的眼中,目光復雜地注視着那一對並肩同行的新人。
中年公安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說道:“去討一杯喜酒喝吧。”
殷光赫目光未動,直到那對新人隱入院中,才轉頭看了師傅一眼,“不了,師傅,你同我一起去市裏……”
話才說了一半,就被中年公安擺手的拒絕打斷了。
“我啊,還是習慣待在百官縣,就不去了,你好好幹,別辜負殷局的期望。”
殷光赫怔住了。
父親的期望嗎?
他苦笑了一下,再次看了一眼坐落在半山腰上的小院,轉身離開。
中年公安嘖嘖嘴,嘟囔道:“好不容易碰上樁喜事,喜酒也沒得討一杯,唉……”
……
張春暖完全不知道殷光赫師徒倆來過山腳村,此時的她正與周浩然一起,站在堂屋裏,聽主婚人說話。
本來按照她的意思,這主婚人應該叫周立學來做的,結果在談正平去大隊借人撐排場時,叫大隊支書知道了他倆結婚擺酒的事。
最後主婚人就定了大隊支書。
前世今生,似乎領導們都有同一個毛病,就是話很多。
大隊支書剛開始說話時,張春暖還饒有興趣地認真聽講,等到三分鐘後,她的神思已經飛走了。
心不在焉地從第二天的農活想到王冬雪的預產期,再到下半年小三子和王心昱去公社上初中,又到過完年的局勢變動。
直到大隊支書最後一句:“希望兩位同志互敬互愛,攜手並肩共創未來!”
張春暖打了個激靈,回過神來,下意識扭頭去看周浩然。
周浩然被她這依賴感滿滿的一眼瞧得整個人都酥了大半,垂在身側的手也不老實起來,握住她的手,輕聲道:
“暖兒,我好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