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平小子，你喫早飯了嗎？沒喫的話一起喫點兒。”
談正平摸了摸微微凸起的肚子，想到剛纔在周家被梨花嫂子灌下的三碗玉米碴子粥，不自覺打了個飽嗝，連忙擺手拒絕：
“不要不要，我喫過了！”
周老爺子聞言板着個臉，“我還不知道你們這些個小年輕兒？慣是偷懶，爲了多睡一會兒，都不喫早飯的！
我從京城來時，你爺爺奶奶還叫我老頭子照顧好你，趕緊過來喫早飯！”
談正平想說自己真的飽了，喫不下了，但看到周老爺子嚴肅的模樣，心裏就有些打顫。
要知道，他爹媽爺奶都沒揍過他，而周老爺子卻是把他從小揍到大的。
小時候說他像個小姑娘，不像個男子漢，就揍。
大了說他吊兒郎當沒個正形，還是揍。
所以談正平對老爺子親是親，怕也是真的怕。
因此，他只能邁着小碎步往飯亭挪動。
瞅了一眼沈家的早飯，最後拿了個小孩兒巴掌大的紅薯粑粑在手裏有一口沒一口地喫。
等到老爺子放下碗筷，他手裏的紅薯粑粑才啃了一小塊。
“周爺爺，老周呢？”
進門沒看到周浩然，他一開始就想問了，誰知道又被老爺子逼着吃了個早飯。
“他啊！”周老爺子看着談正平手裏的粑粑，眉頭一擰，沉聲道：“你喂鳥呢！大老爺們兒胃口跟貓崽子一樣！趕緊喫！”
談正平苦着臉，面對嚴厲的老爺子，只得舉起粑粑往嘴裏塞。
還好周家早飯喫的是粥，拖時間到現在，也消化了一點，爲手中的紅薯粑粑空出一丁點兒胃部容量。
周老爺子看他喫得津津有味的樣子，點點頭，老懷甚慰。
“你剛纔問什麼來着？”
“我問老周…不是，浩然哥去哪兒了？我剛纔見他着急忙慌去了立學大哥那兒。”
“哦……”周老爺子聽他問起周浩然，毫不在意地擺手，“他啊，沒事，你別給他操心，他就是有事兒出去了。”
“去哪兒？什麼事啊？”談正平急忙追問。
周老爺子左右張望，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樣。
談正平見狀傾身附耳過去，也是一副鬼祟模樣。
就在他以爲老爺子要說什麼的時候，周老爺子在他耳邊低聲說道：“這個事兒吧，是祕密，我不能告訴你！”
言罷，周老爺子站起身，雙手揹負身後，踱着四方步離開飯亭。
談正平怔了怔，隨後被嘴裏的食物噎了一下。
就是請假出去，能有啥可保密的！
腹誹一句，他心念微動，想到老爺子的身份和周浩然下鄉前的職位。
難道真有祕密任務交給老周執行？
那自己真的不能問太多了。
思及此，談正平正打算自己找法子去公社中學看看王心昱到底是什麼情況時，只聽沈老爹笑眯眯地說道：
“小談啊，別聽周老哥瞎說，浩然其實是去縣裏給十七兄妹倆買禮物去了，明天他倆不是長尾巴嘛。
要我說啊，小孩子家家的，哪有那麼講究，生日不生日的，何必那麼麻煩……”
談正平看沈老爹提起周浩然笑得見牙不見眼的樣子，內心吐槽道：
知道您老得了個好女婿，自個兒高興就是了，幹嘛還擱我個小輩兒面前炫耀，真是……老不羞！
他連連點頭，笑着敷衍附和，恨不得把那遭瘟的好兄弟吹捧上天。
等沈老爹終於聽下話頭，他才轉移話題，“沈大伯，我想借您家自行車用一下。”
他要去公社，跟周立學家沒借到牛車，只得跟沈家借自行車了。
周老爺子在院裏散步消食正巧走到附近，聽到談正平借車，又板起臉。
“正平小子，你說說讓我老頭子說你什麼好，家裏給你寄了那麼多錢，你咋沒去買輛直行車呢？
周浩然那臭小子跟你一起下鄉插隊的，現在都成家了，家裏什麼都有，你瞅瞅你，哎！”
又被劈頭蓋臉訓了一頓，談正平除了低頭老實聽着，間或在心裏默默反駁之外，完全沒有其他辦法。
咱就是說，你們兩位老爺子一個炫耀女婿，一個炫耀孫子，能不能考慮考慮一下他的感受？
最後，在經歷過雙重打擊後，談正平終於借到了沈家的自行車。
他搖搖晃晃騎着自行車往公社去的路上，心裏下定決心，今日之苦，回頭一定要在周浩然身上找補回來！
結果是，等談正平去到大良中學時，學生已經中午放學了。
他知道小三子和王心昱中午會去王家喫飯，可是，偏偏他不知道王家在哪兒。
想着去供銷社堵周浩然吧，轉念一想，他人指不定已經去縣城了。
談正平長得機靈，平時也有一股子聰明勁兒在，但今天也不知道怎麼的，犯軸了。
他想着既然不知道王家在哪兒，又堵不住周浩然，那就在學校等王心昱和小三子吧！
於是，他就把自行車停在路邊一顆大樹下，雙手插兜，一副不良青年模樣，自顧自傻站等着了。
談正平站了有小半個鐘的時候，幾個衣衫破舊的少年互相攙扶着朝校門走來，邊走邊說話。
其中一個少年捂着被打破的嘴角，罵罵咧咧：“揹帶劉你個狗崽子子，要不是因爲你，我能被人矇頭打！反正明天你得賠我雞蛋！”
其他幾個少年見有好處拿，紛紛跟着有傷捂傷，沒傷捂腦袋，哭天搶地。
“就是啊，我頭都要疼死了，你必須陪我只老母雞燉了補補！”
“還有我還有我，你看看我手都被打折了！”
……
議論紛紛中，只有兩個少年沒開口。
其中一個看着家裏應該還過得去，身上衣服雖然洗得發白，卻沒打補丁。
只見他冷笑一聲，譏諷道：“還不是大年三十盼月亮——癡心妄想！人家王心昱家裏什麼條件，也是你這種人能肖想的！”
聽到小玉兒的名字被提起，本還無所事事站旁邊聽熱鬧的談正平耳朵瞬間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