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浩然喫完早飯，撕下前一天的黃曆，騎上自行車，載着龍鳳胎往大隊部去了。
前槓上用稻草裹布弄出個雙人座，沈八月坐前端，沈十七坐後邊。
兩小一路上異常興奮，看到上工的人，都笑着打招呼。
“桃花伯孃，梨花伯孃，我和哥哥要去學校啦！”
“去讀書啊！媽媽說讓我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那你們好好做工哦，我們先走啦～”
周浩然看他們終於說完了，跟桃花嫂子妯娌三人點頭示意後，腳下用力一噔，自行車駛出去六七米。
“爸爸再快一點兒！風吹着好舒服哦～”
“妹妹，你扶好了，別摔下去。”
騎着自行車，周浩然來到大隊部時，晨霧還未散盡。
駛過衛生所，在大隊部門前跟聶連長打了一聲照顧，周浩然轉動車頭，朝着大隊部後邊的和平小學行去。
來到和平小學門前，裏邊已傳來朗朗讀書聲。
這兩年和平小學入學的學生多了，相應的老師也多了兩位。
周浩然跟守在大門口拄着竹杖的老大爺說了一聲，將自行車放在門邊，一手一個牽着龍鳳胎走進和平小學。
找到了楊光輝，他開門見山，將龍鳳胎想要在一年級插班的事情說了。
“學費和課本費一樣交，我和春暖就想先送孩子來學校打打基礎，要是跟不上其他學生，等九月份的時候，讓他倆再念一年級。”
楊光輝看看乖巧牽着大人手的龍鳳胎，思考片刻後，點頭答應下來。
“成吧，那跟我來辦公室，我給你們登記一下，不過課本是沒有了，你們得自己去找。
學費一學期一個人是一塊三，現在還有兩個月就放假了，我也不多收，兩個人一共給個一塊一就行。”
周浩然掏出錢，遞了過去，又問道：“現在學校一年級用的課本是哪一版的？”
他想到自家有兩個初中生，家裏小學課本都被保存得好好的，要是能用得上，也不必那麼麻煩再去找了。
楊光輝看着遞過來的兩塊錢，臉上僵了一下，這人是沒帶毛錢嗎？
他來學校是來教書的，身上哪有帶零錢啊！
“你有零錢嗎？兩塊錢我找不開。”
周浩然哦了一聲，重新掏錢，把一塊一毛錢遞了過去，再次問起課本費事情。
楊光輝指着瘸腿木桌上的課本，說道：
“一年級就三門課，語文、算數和學習語錄，語文課本用的是59版，算數是63版，要是有條件，再給娃兒準備好寶書。”
周浩然回想了一下，語文課本家裏倒有兩套，算數課本卻沒有。
小三子和小玉兒上小學的時候，算數學的是珠算，當時他還被張春暖打發了去買算盤，所以記得很清楚。
不過寶書……
以前可沒有這門課啊！
問了楊光輝，才知道原來語錄課是上個月月底剛加的，公社革委會下達的命令，要求中小學生學習偉人語錄。
周浩然有些頭疼，難道真免不了要去縣裏新華書店一趟嗎？
看看黃土飛揚的操場和泥巴壘出的教室——調皮的男娃兒們在操場上踢石頭玩，課桌都是用鐵牛山上的木頭打的，小三子他們上學時就用着了。
條件就這樣，沒得挑。
周浩然拉着看哪兒都新鮮的龍鳳胎往外走。
拿自行車時因爲擦拭車上的塵土耽擱了幾分鐘，完事後轉頭要叫龍鳳胎時，才發現他們倆已經跟看門老大爺聊上了。
周浩然推着車過去，正巧聽到沈八月得意洋洋地挺着小胸脯，說明天就要和哥哥一起來學校讀書的話。
他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大概五分鐘後，沈十七發現了他。
“妹妹，爸爸在等我們了，走吧。”
沈八月聞言看向周浩然，依依不捨地與老大爺道別，隨後被抱上了車。
自行車原路駛出和平小學，繞出大隊部還沒到衛生所時就被攔了下來。
周浩然握住剎車，長腿落地撐着車，目光微涼，看向攔車的女青年。
……
項南蓉親眼看到周浩然，內心慶幸不已。
剛纔在衛生所裏只看到一個側影，她還以爲看錯了。
好在爲防萬一，她跟村醫找了個藉口，跑出來守在路邊等着。
這幾個月她日子過得極不順。
趙有才不知道怎麼了，去了縣城就不怎麼回下河村了，就算回來，她也見不到。
雖然看不上趙有才，但沒了他的貼補，項南蓉日子過得緊巴巴。
同一批來的知青，經過了與老鄉一同下地勞作的大半年，已經基本融入了村子，雖然辛苦，卻每天干勁十足，只有她……
把日子過成了一灘淤泥。
迫切想要改變自身處境的項南蓉，再次將目光放在了從京城來的兩個男知青身上。
本來知道了周浩然已婚的事情後，她便將注意力放到了談正平身上。
無奈這幾個月找各種藉口去到山腳村知青點，都遇不上談正平。
次數多了，常平就不再搭理她了。
這個月她一次也沒去山腳村，不是不想去，而是上次去的時候，常平連面子情都不給了。
她雖然能爲了過舒坦日子而去勾搭趙有才，甚至有機會的話，她也不介意勾搭上談正平和周浩然，但在女知青面前，她卻是驕傲的。
周浩然看着擋在車前發呆的女青年，不耐地開口道：“請問你有事嗎？”
項南蓉回過神來，剛調整好表情，正準備說話，就看見坐在自行車橫槓前的龍鳳胎。
之前她的注意力都在周浩然身上，壓根兒沒注意到還有倆小孩的存在。
也就是龍鳳胎在，要只有自己一個人，周浩然根本不想同眼前這個不認識的女青年說話。
誰知道她攔下自己要做些什麼奇奇怪怪的事，以前那個誰……不就是用這種上不得檯面的法子嫁進了周家的。
項南蓉看着龍鳳胎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地能倒影出自己此時的窘態。
她下意識退到一旁，搖頭道：“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