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他自己,也要撐不住了,更不必說本就身體不如他結實的弟弟。
肖耀祖也不曉得肖耀宗是什麼時候燒起來的,看他都快說不出話的樣子,着急不已。
“耀宗你先躺下,我去找大姑媽還有奶奶!”
說着,他將肖耀宗扶着躺在棺材板上,打開房門就往堂屋跑去。
他們兄弟倆昨晚住的泥巴屋子類似於沈家老屋裏的牛棚,纔打開破舊的木門,一陣寒風直接吹了過來,凍得他身體立馬顫慄了一下。
此時天還沒大亮,因爲還沒開始春耕,所以堂屋的門還緊閉着。
肖耀祖擔心弟弟,也不管會不會吵醒隔壁鄰居,整個人撲在堂屋大門上,用力拍打起來。
“大姑媽,大姑父,奶奶,你們醒醒,耀宗發燒了!快醒醒!”
他弄出來的動靜可比前一晚肖耀宗的哭聲大多了。
堂屋裏的幾人立馬被吵醒,兄弟倆的大姑父罵罵咧咧披着一件衣服,打開堂屋大門。
肖耀祖見大門打開,眼睛一亮,剛想開口說話,突然一個蒲扇大的手掌呼了過來。
他根本做不出躲避的反應,“啪——”的一聲巨響,腦袋突然一陣轟鳴。
過了大概五六秒,他才感覺到臉頰上火辣辣的疼痛。
擡頭看着甩了自己一嘴巴子的男人。
以往陪着大姑媽來家裏時爽朗大氣的大姑父,此時面色猙獰得可怕,嘴皮子不斷張合,似乎在說些什麼。
但肖耀祖聽不清,他的耳朵裏似乎還回響着剛纔那一耳光抽在臉頰上的清脆的響聲。
過了一會兒,他看到大姑媽衣着齊整,走了出來。
還是那樣溫溫柔柔的笑容,眼中卻充斥着不耐煩的情緒。
他能聽到了。
“耀祖你大清早的又吵什麼?我曉得你奶昨夜說的話叫你和你弟弟傷心了……可這也不是沒有辦法的事嘛。
你也曉得,我和你大姑父不像你爹媽那麼有本事,實在沒辦法管你和你弟弟……
再說了,你爹媽都還在,也輪不到我這個嫁出去的姑媽養着孃家侄子,這是沒道理的。
你也體惜體惜我們大人的辛苦,別鬧了,這會兒天也亮了,你趕緊準備準備,帶你弟弟回去吧。”
說着,她從兜裏掏出兩毛錢,塞進肖耀祖的手裏,才繼續說道:
“再晚村裏的牛車就走了,這錢雖然不多,也是我和你大姑父的心意。
你等下就帶你弟去村口路邊等着,去坐上公社的牛車,晚點你表哥表嫂他們要回來,到時候我就沒空打理你倆了。”
肖耀祖看着手裏皺巴巴的兩毛錢,剛纔被打耳光時都沒紅的眼睛,這會兒紅得有些嚇人。
兩毛錢……
呵呵,就兩毛錢……
以往大姑媽哪次來家裏,從奶奶那哪次不是拿十幾二十塊錢的?!
那些錢,那些錢裏,至少有三成是他爹的!
肖耀祖恨恨地看着站在面前,居高臨下看着他的大姑媽和大姑父。
現在不是撕破臉的時候,弟弟還在等着。
思及此,他垂眸不讓對面二人看到自己臉上的表情,語氣着急地乞求道:
“耀宗發燒了,大姑媽,大姑父,你們能不能幫我帶他去衛生所……”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對面大姑媽說道:“發燒了?!你還在等什麼?趕緊送他去看醫生啊!”
說着,她急匆匆拉着大姑父往昨夜兄弟倆過夜的屋子裏鑽。
肖耀祖落後一步,等他攆了上去時,正好看到大姑父將已經燒得人事不省的弟弟夾在腋下,提着往院外走。
“大姑父,你要把我弟弟帶去哪裏?”
他剛要追上去,就被拉住了,轉頭一看,是大姑媽。
“耀祖啊,你弟弟燒得太厲害了,隊裏衛生院裏的赤腳大夫可能治不住,你還是帶他去公社吧!”
“去吧,今天你表哥表嫂帶你表侄女回來,我和你大姑父沒空,你也那麼大了,肯定能照顧好你弟弟的。”
此時的肖耀祖根本沒把她的話聽進心裏,滿心滿眼裏只有自己的弟弟。
他手裏攥着錢,追在大姑父身後,直到村頭。
“老把式,幫我個忙,把我這倆外甥送去公社!”
肖耀祖看到大姑父將弟弟放在一輛牛車上,然後就開始跟趕車的老把式說話。
他沒去管他們在說些什麼,第一時間跑向了肖耀宗。
伸手搭在弟弟的額頭上,掌心的溫度比起之前更燙了。
眼看着自家弟弟燒得都開始說胡話,叫媽媽了,肖耀祖的眼淚終究還是流了下來。
就在他爲弟弟的病,流淚哭泣的時候,他大姑父帶着老把式走了過來。
老把式看了看牛車上一大一小的兄弟倆,眼中喜意一閃而過,轉瞬又皺起了眉頭。
“這個小的,病得可不輕啊!”
“喫點藥就好了,鄉下娃兒皮糙肉厚,不妨事。”
“那價錢……”
“我懂。”
肖耀祖因爲心繫弟弟,根本沒有仔細去聽大姑父跟那老把式打的什麼啞迷。
等到他們商議好後,肖耀祖才聽到大姑父對他說話:
“等下老把式會送你和你弟弟去公社衛生院,一路上你什麼也不要多問,不要多說,聽到了嗎?”
肖耀祖只聽到前半句話,知道是要送弟弟去看病,連忙點頭,“我曉得了,謝謝大姑父。”
老把式在邊上,聽到他的道謝,嗤的一下笑出聲來。
“得了,說完話咱們趕緊上路了,再晚那個小的把腦子燒壞……”
肖耀祖聞言連忙上車,把弟弟摟在懷裏,壓根沒聽到最後那句“就不值錢了。”
老把式一甩鞭子,牛車就往外走。
還沒出村,就有也要去公社的人看到了牛車。
有人剛想叫停牛車,就被邊上的人拉住了。
二人湊在一起說了幾句悄悄話,隨後便用憐憫的眼神看着牛車上的肖耀祖兄弟倆。
直到此時,肖耀祖都沒想到,他的大姑父嘴上說着讓人送他和他弟弟去公社衛生院看病,實際上卻是把他們兄弟倆交給了村裏的人販子。
老把式聽說了這兄弟倆爹不親,娘不愛,奶奶還不要,心裏就知道這生意肯定好做。
大的那個,看着有十六七歲了,小的也有十四十五歲了。
雖然不能賣給沒有男丁的人家繼承香火,但是可以賣去黑礦車做勞工嘛!
反正這年代,有貨不怕沒有買家!
他想着把貨出了,把錢一收,又能喫喝兩個月,高興得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兒。
肖耀祖一開始還清醒着,過了一會兒,居然在牛車上睡了過去。
等到他再次醒來,才發現雖然還在牛車水上,但他和弟弟竟然被困住了手腳,嘴裏也塞着一大把稻草。
肖耀祖挪動腦袋,環顧四周。
前後,是一條不知通往何處的碎石子路,左右兩面都是大山。
完全陌生的景色!
肖耀祖確定自己沒來過這個地方。
過了一會兒,從後方傳來一陣轟鳴聲。
聲音越來越近,地面也跟着震動起來。
一輛大卡車駛了過去,揚起漫天灰塵。
肖耀祖忍不住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就在他打噴嚏的時候,旁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老把式雙手扶着褲腰帶,從草叢裏鑽了出來。
看到肖耀祖醒過來時,業着一口黃牙,咧嘴笑道:
“喲,你醒了啊!我看你睡得那麼熟,還以爲你可能要上了車才能醒呢!”
肖耀祖嘴被堵着,說不了話,心裏驚懼不已。
上車?上什麼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