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心昱儘量忽視心裏的酸澀,扯着嘴角,朝張春暖露出一絲淡淡的笑。
“正平叔平日裏對我和三子哥,還有十七八月都很好,我對他只有對長輩的親近和尊重,當然……也有嬢嬢你說的那些……不過,我認得清自己的身份……”
說到這裏,王心昱發現自己沒辦法再繼續說下去了。
哽咽難言。
她緩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嬢嬢你餓了吧,我去給你和姑爺煮點東西喫。”
言罷,不待張春暖反應過來,她已跑出房間。
敏銳如張春暖,自然也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
可過猶不及,今天她的話已經說得夠重了,再去跟小玉兒說其他的,怕是受不了。
而且她相信自己養大的女孩,能夠獨自挺過去的。
就在張春暖放心待在房中時,才跑進廚房裏的王心昱,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因爲擔心被別人發現,她不敢哭出聲來,只能咬牙無聲落淚。
嬢嬢說得對,她一個無父無母,還有個殺人犯哥哥的小村姑,哪裏配得上京城的公子哥……
再美的夢,總會有醒來的一天。
只是這一天,來得太早了。
……
張春暖跟王心昱聊過的頭幾天,她掛心得夜不成寐,總擔心因爲自己的話,傷着自家小姑娘。
好在她觀察了幾天,發現她的小玉兒並沒有什麼異常,才睡得着覺。
而周浩然見張春暖沒再提起那日的事,便給獨自在知青點喫糠咽菜的談正平解了禁,讓他來家裏喫飯。
談正平再次回來喫飯時,張春暖認真仔細地觀察王心昱的神態表情,見她對談正平一副敬而遠之的樣子,終於放下心來。
這時,張春暖纔將牛尾村的事情再次提上心頭。
睡覺前,張春暖對周浩然說道:“浩然,你記得明天跟立學哥打聽一下,牛尾村那邊,看他那裏有沒有什麼有用信息。”
周浩然嗯了一聲,“我記着呢,不過立學哥今天去大隊開會了,下午下工時我碰到他,見他表情有些奇怪,明天可能要開大會。”
“又開會?大隊裏最近會也太多了吧!”
張春暖不理解,往年這時候好像也沒那麼多會要開啊!
“我聽說,新來的那個孔主任,打算在公社裏建廠。”
“啥?”
張春暖翻了個身,看着周浩然,“咱們公社還能建廠?你沒聽錯吧?!”
大良公社要建廠?!
簡直天方夜譚!
幾年前百官縣裏有幾個廠子,現在還是幾個廠子。
真有建廠的需要,直接在縣裏建好了,怎麼可能會在大良公社建。
周浩然也翻了個身,手支着腦袋看着張春暖,說道:“沒聽錯,就是要建廠。”
“什麼廠?”
“榨油廠……”
張春暖聽他說了一通,最後才明白過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與其說是建榨油廠,還不如說是弄個榨油小作坊。
剛開始張春暖還沒反應過來,周浩然口中那個什麼“幾弄幾號西北方八分地”是什麼地方。
隨後聽他解釋了一遍後,才明白過來,就是當年她趕圩買豬仔的那塊空地。
合着公社裏就準備把圩日裏社員們擺攤的空地其中一部分拿出來建所謂的榨油廠。
“就算公社裏真的要建廠,又跟咱們大隊有什麼關係?跟咱們村裏有什麼關係?”
別說公社裏建廠還要下邊的生產隊出錢出人!
“估計要從下邊挑人去榨油廠上班。”
張春暖咦了一聲,翻身坐起,隨後似乎想起什麼,又躺了回去,撇嘴道:
“就一個小小的榨油小作坊,能要多少工人?怕是每個大隊能要一兩個人就不錯了。”
她嘴上這麼說着,心裏也嫌棄得不行。
在公社裏的榨油“廠”上班,工資多少?糧食關係在哪兒?住房怎麼安排?有無發展前景……
需要考慮的問題可太多太多了。
不過問題再多,也與她無關,還是老老實實苟在村裏比較好。
思及此,張春暖開口道:“甭管公社裏和大隊什麼打算,反正跟咱們家無關,睡吧,明天你還要早起去上工呢!”
周浩然聞言嗯了一聲,將被子往上提了提,不一會兒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一大家子還在喫着早飯呢,院門就被拍響了。
打開門,來的是周明遠,是來通知早飯後去祠堂開會的。
周浩然將人送出院門後,回到飯亭裏與張春暖對視一眼。
我說對了吧!
張春暖嗔了他一眼。
我就不去了,你同姐夫兩個人去就行。
周浩然點點頭,回到飯桌前端起碗對肖姐夫說道:“姐夫等下我們倆去開會。”
肖姐夫手裏筷子不停,嗯了一聲後,埋頭繼續喫着。
等他們二人離開家,張春暖纔跟自家二姐說起前一晚周浩然說的公社建廠的事情。
她只是隨便說說,沒想到張春杏卻將這事放在了心上。
當然她沒想讓肖姐夫去公社榨油廠上班,而是想着找法子把肖耀宗弄進去當工人。
肖耀宗兄弟倆自從來到沈家後,便被張春暖這個小姨管得死死的。
剛開始的那幾天,兄弟倆還會忤逆張春暖,後來他們發現不聽小姨的話,不僅會捱打,還會餓肚子後,就再也不敢對着幹了。
於是,肖耀祖被扔去和平大隊小學,成爲五年級最大齡的學生。
本來肖耀宗也是要被打發跟着小三子和王心昱去公社上學的。
臨了肖姐夫卻找到了張春暖,說是不打算讓肖耀祖繼續唸書了,準備讓他好好跟着自己學種地。
“他都這麼大了,再去學校學不進去也是費錢費力,還不如從現在開始,讓他學着幹活,這樣過兩三年給他討婆娘,媒人也能誇他兩句。”
當爹的都這樣說了,張春暖自然不會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