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長嘆了一口氣，走過去伸手想撫摸一下那桑的小腦袋，轉念想到她女娃子的身份，剛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
“下次別要了。”
話音未落，他便越過所有人一步三階，迅速上樓去了。
那普哽咽着嗯了一聲，久久不願擡頭。
女人，也就是那吉的阿媽，抱着兒子走到那普旁邊時，停了下來，聲音僵硬地說道：
“別哭了，上樓吧。”
她心裏並不接納那普這個被硬送來的婆家侄子。
一方面，她嫁過來就沒見過那普的阿爸，整個家裏裏外外都是她男人支撐起來的，本來家裏日子過得就緊緊巴巴的，多一個人不只是多一雙筷子的小事情。
甚至，家裏還拿出爲數不多的錢，送那普去上學……那錢可是她辛苦採茶織布換來攢着給兒子阿吉討婆娘的！
當然，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最主要的是，那普是個男娃子！
以後，等他長大了，是要跟她的阿吉分家產的！
這讓她怎麼能夠不排斥那普？！
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認，那普確實是一個好阿哥。
爲了他對兒子阿吉的好，她不介意給予他一點善意。
不過也僅限於阿嬸對侄子的，更多的沒有，也給不了。
等到那桑從三樓換了衣服下到二樓竈房時，就看到那普紅着眼睛把肉丸子分給家裏其他人，自己啃着一個素包子的場景。
他再次嘆氣，想起自家婆娘對那普的排斥，有那麼一個瞬間，他很想把那普是個女娃子的事實說出來。
可最終他也沒敢告訴家裏任何一個人。
阿普九歲了，他的山茶阿妹，就是十三歲的時候被那個人霸佔了去。
那桑不敢，他明白阿兄隱瞞阿普性別的意圖。
除非把那個人解決了，否則，那普就只能是個男娃子，是他那桑的侄子。
……
周浩然騎着自行車一路疾行往縣城方向趕，才經過下河村沒多遠的地方，迎面就碰上了由五輛牛車組成的車隊。
領頭的牛車上，坐着楊老大和結子大哥。
“周老弟你這急匆匆的，幹嘛去呢？”
楊老大讓趕車的人停下，扶着結子肩膀跳下車同周浩然寒暄起來。
隨後結子也下了車，“周、周、周老…周老弟，你、你…你好久沒…沒來家裏了！”
因爲打頭的車停下，後邊跟着的四輛牛車也不得不停了下來。
“楊大哥，結子大哥，你們又去接知青了？”
周浩然一眼掃過去，二十來個神色懨懨的小年輕。
大的看起來有二十歲了，小的看着同他家小三子差不多年歲。
一聽周浩然的話，楊老大和結子對視一眼，臉上是幾乎一模一樣的苦澀。
“唉…”楊老大的嘆氣聲又長又響，他好似根本不介意自己的話是否被後邊剛到的知青聽到。
“周老弟啊，還是你們山腳村好，這一次又沒分到知青，不像我們村子，這都是今年第二批了。
人來了得安排住的地方吧，不能讓他們餓着吧，這會兒又沒到秋收時候，咱們村裏再寬裕，借出那麼多糧食也難啊！”
跟楊老大的第一生產隊比起來，他們第二生產隊更麻煩。
之前分配給知青住的院子，因爲發生兇殺案子，哪怕收拾後也不敢再讓這些新來的知青住進去。
可整個第二生產隊就那麼大，哪裏還有多的屋子給這些個城裏來的小知青住的喲！
周浩然身爲知青，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安慰兩位老大哥的。
其實知青下鄉插隊是有安置費的，根據地區不同，安置費也有高有低，不過最少也有個100塊錢吧。
在鄉下，幾十塊錢就夠起一間半新嶄嶄的泥巴屋子了。
所以，知青們完全有能力掏錢在村裏自己起個小房子住。
只是他們總覺得在鄉下待不久，很快就能回城，並不願意投入太多。
像山腳村還好，因爲周立學的堅持，再加上村裏還住着周老爺子這位老將軍，所以在周浩然這一批知青後，上邊沒再分配其他知青。
再加上有沈家老屋和龍家兩個院子作爲知青的住處，如今常平和徐彩霞兩位山腳村的女知青不僅住得寬敞，院裏種的菜喫不完還能曬了菜乾寄回家裏。
說着說着，停留的時間長了，後邊坐在牛車裏的知青就開始抱怨起來。
楊老大一開始沒理會他們，還想繼續同周浩然聊下去，還是結子扯了他一下，才反應過來。
“周老弟你是有急事要去縣城吧？看我，拉着你說了那麼久，別耽誤你辦正事了！”
周浩然沒說是去縣城找人，只隨口找了個藉口，“其實也不是什麼要緊事，春暖讓我去縣裏買點東西。”
“哦哦哦，”楊老大曖昧地看了周浩然一眼，碩大的手掌用力拍打他的肩膀，“曉得了，曉得了！”
結子也跟着哈哈笑了起來。
“那成，你去忙吧，我們哥倆還得安置這些個知青，唉，腦闊疼！”
楊老大擺擺手，與結子一起回到牛車上。
周浩然推着自行車讓到路邊，等幾輛牛車過去，纔再次上車，繼續朝縣城趕去。
在他身後，一衆知青豔羨地看着他疾馳而去的背影，目光久久停留在他身下的自行車上。
周浩然來到縣城，略微思索片刻，便朝着縣公安局方向去了，果然不出他所料，殷光赫還真在這兒！
“你來的正好，去聶文康老家調查的人回來了。”
殷光赫看到周浩然，還沒等他開口，便說道：“我本來還打算明天去山腳村找你。”
周浩然挑了挑眉，將自己的來意說了出來，“那桑鬆口了，不過他說要見到你才能說。”
“行，”殷光赫將手中的鋼筆放下，“明天我去你家。”
“什麼時間？”
“下午吧。”
“嗯？”
“我想喫你家的飯了。”
“等你，”周浩然白了殷光赫一眼，轉身往外走，“我先走了，春暖讓我給她去百貨商店買東西。”
殷光赫垂眸，再次拿起鋼筆，輕笑出聲：“真是讓人喜歡不起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