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你了,我現在靈魂強度已經不允許我完全佔據一副肉體了,如果硬來的話,可能會變成那種無法思考的植物人也說不定哦。”
吳林生猜不透安東尼奧的心思,雖然兩人現在同居在一副身體裏面,但是並沒有完全互通彼此的記憶和思緒,只是有一些零碎的片段和感覺會傳達到對方那邊而已。
不過好在吳林生沒有從安東尼奧身上察覺到欺詐一類的情感。
“我說,你爲什麼要幫我到這種地步?”
吳林生一直認爲在逃離出喬西的靈魂世界之後,他只需要安心待在自己的身體裏安享晚年就好了。
“你也不想讓這個世界被蹂躪吧,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的話,不僅僅是死一兩個人,說不定整個大陸都不會有人活下來哦?”
吳林生沉默了,他知道安東尼奧說的對,撒託加莫爾並不是出於什麼理想啊信念啊甚至是慾望之類的東西想要毀滅世界的。
撒託加莫爾毀滅這個世界的動機很純粹,就像是一個沒有思想的孩子因爲突然的憤怒就摔自己的玩具泄憤一樣。
如果沒有人可以壓制撒託加莫爾,世界的毀滅就像是玩具被小孩子玩壞掉一樣。
這一切不過是時間問題。
但是吳林生也不完全相信安東尼奧,既然自己可以依靠着安東尼奧的靈魂活下來,或許安東尼奧也可以呢?
如果在討伐結束之後,自己的身體被永遠束縛住了呢?
那到時候,是不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建立起來的一切都會以另一種方式消失。
艾希娜爾,報社,特提斯,愛麗絲,薩爾,以及和“吳林生”相關的一切,會不會都會和自己無關。
“你在猶豫哦?”
安東尼奧的聲音彷彿催命餓鬼,環繞在吳林生的腦海當中。
“我”
陽臺們被推開,艾希娜爾揉着眼睛從門後走出來:“吳林生?是你嗎?”
安東尼奧噤聲了,就像他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艾希娜爾”吳林生坐在房檐上,低頭看着還穿着睡衣的艾希娜爾。
可以擁有一套睡衣,基本上屬於脫離平民階層的象徵了,加蘭德的平民們沒有多少人的生活富庶到可以買一件僅僅只是睡覺時穿的衣服。
“又在想東西了嗎?”艾希娜爾打量了一下週圍,發現自己沒有可以爬上屋頂的路徑,“你是怎麼上去的?”
“因爲我是雙修者?”吳林生笑了,他在和艾希娜爾對話的時候總是感到很輕鬆。
他不知道爲什麼,艾希娜爾就彷彿是有這種魔力。
“你能想辦法讓我上來嗎,我也想上去坐坐。”
吳林生用法師之手搭建了一個階梯,在感知到吳林生的法力之後,艾希娜爾通過奧術視覺,踩着階梯一步一步走了上來,坐到吳林生身邊。
“在想家嗎?”艾希娜爾用中文問道。
“偶爾吧,現在已經不怎麼會想了。”吳林生用加蘭德語回敬。
吳林生知道自己在說謊,不想家是騙人的,思鄉這種情緒,就像是一壺窖藏的酒,隨着時間的流失,它會漸漸淡出你的生活,讓你自己都忍不住懷疑,名爲“家鄉”的土地到底有沒有存在於內心當中的價值。
雖然艾希娜爾的中文有些口音,但是卻帶着一種熟悉的韻律,讓吳林生的心緒不禁有些觸動。
他想家了,不想思考教會,不想思考西部戰線,不想思考四勇者,不想思考撒託加莫爾。
他什麼不想去想了,他只想回到家裏,喫着母親炒的土豆絲,聽着父親口是心非的訓斥。
吳林生之前一直擡着腦袋,看着天上的星空,現在原本清朗的夜空突然模糊了起來,吳林生才發現是自己的淚水遮掩了自己的視線。
他在哭。
吳林生努力地眨着眼,試着能不能把眼淚逼回去。
但是這都是徒勞,越是努力,眼淚越是想要衝破他的防線。
艾希娜爾注意到身邊的吳林生輕輕地發着抖,她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可以感覺得到那種溢出的情緒。
這是屬於她和吳林生之間的羈絆。
她遲疑着伸出手,輕輕地撫摸着吳林生的後腦,就像是撫摸着小狗一般的感覺。
吳林生再也忍不住了,抽搐着哭泣起來。
“沒事的,我在這裏,哭出來吧。”
艾希娜爾並不清楚爲什麼吳林生會在此刻情緒崩潰,但是不管怎麼說,她可以在他身邊,和他一起承擔着這種情緒。
那是一種切膚的悲痛,一種無力和絕望的感覺。
艾希娜爾看着夏夜的星空,想要找出究竟是什麼東西,可以讓身邊這個男孩這樣哭泣。
但是什麼都沒有,有的只是星星,一兩朵夜雲,以及一顆快要沉入地平線的月亮。
也不知道吳林生哭了到底有多久,直到抽泣的頻率小了一點,艾希娜爾已經開始冷得有些發抖了:“好點了嗎?”
“謝謝”吳林生不知道說些什麼纔好,他總覺得自己的舌頭已經麻木了。
“你沒必要承受一切的,終究還是有我們在。”
“我現在已經好多了”吳林生不想讓艾希娜爾繼續說下去了,他好不容易纔停下來,要是繼續哭下去那麼多少有點丟人了。
“吳林生,這就是我留在你身邊的意義。”
“我只是,有些不清楚,我是不是應該”
艾希娜爾拉過吳林生的手,將它放在自己的膝蓋上,雙手緊緊握住:“按照你的想法走吧,吳林生,你已經不再孤單了。”
吳林生轉過頭,看着微弱星光下的艾希娜爾,她的側顏被籠上一層銀白的光輝,讓吳林生不禁屏息。
這張面孔並不完美,做不到六宮粉黛無顏色,做不到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但是此刻,吳林生髮覺自己已經沉醉其中。
曾經他也這樣和艾希娜爾說過,現在艾希娜爾用同樣的話迴應他。
他不再孤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