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馬車送到舞者庭院就應該停下了。”車伕放下繮繩，朝着車廂中喊道，“南部區的大道兩邊兒都是小攤，剩下的就是那些不長眼的過路客。牡鹿走進去，恐怕會引起騷亂，到時候就得惹上城市守衛了。”
“嘿，小哥！要來看看這個嘛，如假包換的朵丁合劑，一小滴就能讓你忘掉煩惱和憂愁！”
一個拎着籃子的陰測測的半身人在卡爾跳下馬車時立刻擠了上來，手中還拿着一小瓶透明玻璃包裝的橙色液體。
“五枚碎幣，買你一整天的快樂！這可比翡翠舞女酒館裏的那些娘們帶勁多啦！”
“這是什麼？”卡爾一手接過小瓶子，回頭看向莉莉安和布里。
布里則直接吸了吸鼻子，然後立刻將那個來推銷的半身人趕走。
“嘿嘿，您這就別管了，朵丁合劑的生意白手套也有一份。都是要喫飯的嘛。”
爲了緩解尷尬，布里一路上的話都多了許多。卡爾也驚訝地發現，這個侏儒對城市實際上的瞭解非常深入。
每一家小有名氣的店鋪，幾乎都能從他嘴裏說出一段故事，真假尚且不論，這份嘴上功夫就配得上白手套主事這個身份。
“你知道的，倉庫一般都在靠近城門的地方，尤其是南部區。深水城的南門附近有很多小巷，也是盜賊們常去光顧的地方。南部區的城市守衛，是最忙碌的那批人。”
終於，布里的那張巧嘴在車燈巷最內側的一個轉角停了下來。人潮也在小巷盡頭稀疏起來。那些典型的低矮民宅被聯排倉庫所取代。
“我們到了，小傢伙們，別忘了，多看、少說，給你們表演一下，我們白手套平時是怎麼……”布里一邊敲着倉庫厚重的原木雙開門，一邊吹噓着自己。
但這個掛着“遠望商隊庫區”的倉庫沒有任何迴應。
“呃……這個……可能是看倉庫的傢伙去喫中飯了。早午飯嘛，看倉庫的傢伙可能也是一個半身人。衆所周知，半身人一天要喫六頓飯……”這麼說着，布里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幾分。
“布里先生，門……沒有上鎖。”莉莉安扶着額頭，“您擡頭看看門把手，上面的鏽跡已經很重了。”
倉門被緩緩推開，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橡木桶的暗香，伴隨着淡淡的發酵酒的芬芳。
“陳釀酒的確是卡薩蘭特家族的生意之一，只是在與奎拉特商會的競爭中目前還處於劣勢……小姑娘，點個燈。”
庫區裏沒有半點聲響，所謂的倉庫管理員更是不知所蹤。莉莉安往地上敲了敲法杖，一束白光便從法杖尖端的蘊魔鑽石上爆發出來。
堆疊數尺高的酒桶幾乎擠滿了整個倉庫，過道上佈滿了蜘蛛的絲網，但越往深處，腐臭破敗的氣息便越來越濃重。牆上出現了一些打鬥留下的劃痕甚至是一些乾涸的血跡。地面上，各種被打碎的木桶碎屑、流溢出來的已經變質的酒液與大灘血跡混合在了一起。
“小心點兒，大家，這兒不對勁！”布里相當自覺地退到了莉莉安的身後，“小姑娘，你看那兒——”
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幾具被堆疊起的爬滿蛆蟲，掛着膿水的屍體散發着惡臭，他們的身上還穿着森黑的斗篷，上面還佈滿了刀傷或是箭矢的穿刺傷。
她蹲下身子，用透明的法師之手撥弄了兩下一句屍體的頭顱。在他的脖頸之後，赫然印着一條黑蛇。
“散塔林？”
卡爾抽出用以防身的短劍：“這羣傢伙是怎麼盯上卡薩蘭特的倉庫的？”
“按照現在的狀況來看，散塔林的這些小魚小蝦，看起來更像是受害者。這羣不入流的小偷應該只是黑暗情報網的外圍成員，留在倉庫裏有一段時間了。”
在這條木桶和板條箱堆起的小徑盡頭，的確有一張木桌，上面擺着已經熄滅的蠟燭和一些變質的魚排、乾麪包之類的食物。
“再往裏走走。小心一些。如果散塔林的人被收拾掉了，那和他們做對的傢伙，恐怕就更不好處理了。”布里踢了一腳屍堆，“這一倉庫的好酒啊……恐怕是不能要了，裏外裏又是一筆損失，該死的！”
“怎麼死了那麼多人，城市守衛都不來管一下？”
莉莉安一邊警戒着周圍一邊回答道：“血不能流到深水城的街道上，也就是說，那些發生在陰測小巷與無人地窖裏的殺戮，只要沒有人申報，官方是不會主動介入的。只有‘清道夫’們會在深夜進入這些殺人案的多發地，從屍體裏撿些東西。”
“清道夫？”
“其實就是一些流浪漢。除了碼頭區之外，深水城的街道是不允許流浪者居住的，因此深水城的下水道，其實就是真正過不下去的人的聚集地，也形成了一種地下社會。他們會像清道夫那樣，處理掉被遺棄在城市中的各種尚有價值的東西，包括……屍體。”
“屍體能有什麼用。”
“……”
莉莉安沒有回答。
惡臭的倉庫的最深處，忽然又出現了些許火光，在一面牆的東側，詭異地搖曳着。
……
三人默契地屏住了呼吸，莉莉安也熄滅了法杖上的燈火。
最後一個轉角，燈火已經相當明亮，卡爾從一堆木桶的縫隙中探出半個身子。
角落裏沒有人影，地面上卻是一個巨大的鮮紅色法陣，周圍點滿了一圈蠟燭，而在鮮紅色法陣的正中央，一個俊美異常的紅髮人類正被五花大綁地丟在中央。
卡爾正要上前，探探這人的生息，卻被布里一把抓住了褲腿。
“這傢伙好像是……無燼……雷納·無燼！”布里失心瘋般地叫了起來，“快！快救他！”
莉莉安聞言也是神色一變，雙手持握法杖扎進了鮮紅法陣的邊緣，隨後以極快的速度催動咒文，四周的魔網開始瘋狂擾動，磅礴的元素力量被灌注到了她的腳下。
“那是什麼人？”卡爾仍握着短劍，一頭霧水地問到。
“前任深水城公開領主、現任的無冬城護國公，整個劍灣最有權勢的男人之一，達格特·無燼唯一的兒子！雷納·無燼！絕不能讓他死在這兒！否則這是毀滅般的外交事故！”
布里拽着自己稀疏的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