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之她美眸半斂,恭敬的雙手舉杯,看了眼盛淮安後語氣頗爲感慨的說道:
“劉睦自保,是因他身處高處會引來不必要的猜忌和禍端,是以只能自貶身價來遮蓋鋒芒。
而有的人深陷泥潭火爐之中,眼看着就要化爲灰燼,若想自救唯有盡力施展拳腳顯露才能,方會引來伯樂搭手相救,
然此人的才能不過是水中月鏡中花,看似美好實則虛無縹緲,
其實她僅僅是想要引來一尋常枝芽,拉她一把保命而已,又豈敢攀登霸主的高枝?”
這一番隱晦的話說完,沈青卿嘴角噙笑,神色坦然的看向他的眼睛。
盛淮安似乎有些意外,聽罷英挺的長眉微微挑起,瞟了眼她舉了半晌的酒盞,開口道:
“尋常枝芽是指布行少東家,還是李府書生?沈姑娘也未免太沒志氣了些。”
男子嗓音低沉,帶着一股獨特的磁性,聽起來十分悅耳。
沈青卿原本還一臉的淡定從容,聽他說完這句,頓時臊紅了臉頰,不由得涌上幾絲尷尬。
雖然人家說的沒錯,但自尊心作祟,被這樣直白的說出來,她到底是有些難堪的。
沈青卿又哪裏想倚靠那些壓根就不熟悉的男人呢?
可她容貌太過出衆,雖說是優勢卻也引來不少禍端。
她不過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子,沒權沒勢,更沒有足夠的銀兩爲自己贖身,在眼下這操蛋的封建時代,處處上演着強取豪奪以權壓人的荒唐事。
若無人相護,沈青卿壓根沒辦法來保證自己和阿庭的安全。
眼下她想要銷去賤籍儘快脫離青樓,唯有尋得一處靠譜的避風港這一條捷徑可以走。
思及此處,沈青卿自嘲一笑,壓下心頭的難堪之感,回他道:
“如今平安活下去已成了難事,要志氣那等無用的東西做什麼?
卿兒眼下沒有別的念想,唯有一事相求,望五爺垂憐,莫要將青莘之事公之於衆,卿兒感激不盡,
日後若有爺用得着的地方,卿兒自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她這番話說得漂亮,可兩個人都心知肚明,
沈青卿不過一纖弱女子,盛五爺手下能人輩出,哪裏需要她赴什麼湯蹈什麼火?
盛淮安聽罷冷哼一聲,拿起酒盞湊近她的酒盞旁輕輕撞了一下,擰着眉頭道:
“我沒那等閒工夫去宣揚你的事。”
語氣雖不大好聽,卻也聽得出這是應下了的意思。
沈青卿頓時鬆了口氣,眉眼間有了笑意。
她鄭重的再次道謝,仰頭將杯中酒倒入口中。
可還沒等她嚥進去,就聽盛淮安又道:
“我也不需你赴湯蹈火,只是日後莫要再往衛所送那等‘淫詩豔詞’。”
噗!……
沈青卿還未來得及嚥進去的酒水瞬間都噴了出去,辛辣的酒水頓時嗆進了鼻腔,難受得她眼圈通紅,連聲咳嗽起來。
好在她反應快,迅速扭過了身體,但仍是有星星點點的酒水迸濺到了盛淮安的衣襬之上。
她見沈青卿只顧着自己咳嗽顧及不上已經沉下臉的盛五爺,連忙上前想要幫着擦拭。
盛淮安蹙着眉避開她伸過來的手帕,抿脣道了聲“不必”,隨即看了快要被嗆死的沈青卿一眼,語含嫌棄道:
“你先扶她下去!”
沈青卿這會兒只覺喉嚨和鼻腔裏又辣又嗆得慌,可她好不容易解釋完,怕盛淮安誤會自己還惦記着他這根高枝,便強壓着咳意解釋道:
“那詩…咳咳咳…沒有別的……咳咳咳……意思,就是……單純……的想……請您……咳咳咳……”
“還不扶下去?”
盛淮安沒了耐心,打斷她的解釋後瞪了旁邊的清倌一眼,那女子頓時一個寒顫,連忙扶着沈青卿出去。
動靜鬧得不小,紅媽媽聞訊趕來,見盛五爺陰沉着臉連忙上前賠罪,
“哎喲我的爺,您大人有大量可千萬別和卿兒計較,這傻丫頭定是因着您來心頭歡喜,才一時激動失了分寸……”
盛淮安此時已經沒了繼續待下去的耐心,擺擺手打斷紅媽媽的話,大步走到正酒勁上頭的秦大人身前,架起人就往外走。
貴人面色陰沉,紅媽媽自是惶恐不安,生怕這位爺一個不高興又下令封了樓,便亦步亦趨的在後頭跟着試圖說些好話來哄人,
“五爺,五爺您可千萬別動怒,奴家回頭定會狠狠的罰卿兒那死丫頭替爺出氣,歡喜歸歡喜,怎可這般不懂規矩冒犯了爺……”
盛淮安行至樓下,聽到這話後腦中頓時閃過方纔那小女子被嗆得眼淚汪汪,眼圈紅紅還非要扁着嘴同自己“狡辯”的畫面。
哼!什麼沒別的意思,又是花徑又是爲君開的,簡直不堪入目!
可再想起她說她深陷泥潭火爐即將化爲灰燼,不由得眸間一暗,下意識擡眼看了看樓上。
只見沈青卿正捂着嘴像是在壓制咳嗽聲,纖細的身體倚在欄杆旁,眼巴巴望着自己。
眼圈和鼻尖依舊紅紅的,整個人看起來脆弱又可憐。
盛淮安莫由來的覺得心頭煩躁,收回視線後冷眼看着紅媽媽道:
“方纔是我說錯話嚇到她,你勿要怪罪於她。”
紅媽媽正欲哭無淚的央求着,聽到這話頓時眼中一亮。
這是在護着卿娘?看來這位爺壓根沒有怪罪卿孃的意思啊!
紅媽媽心頭大喜,連忙點頭,
“是是是,爺說什麼便是什麼,只要五爺不惱,奴家自是按照您說的辦。”
見她說的誠懇,盛淮安淡淡“嗯”了一聲,架着秦川大步離開。
直到人走遠看不到身影,紅媽媽才白眼上翻大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長吁了一口氣道:
“唉喲~可真是嚇死老孃了~”話落她又叉起腰,怒氣衝衝的往樓上走,嘴裏罵道:
“卿娘!你這死丫頭!老孃讓你勾人,你就是這麼勾的?”